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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不是政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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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早日破案好让殷晟言心无余悸地在八月初四这天度过二十八岁生辰,洛扶雎一行人卯足了劲地办案、搜集讯息。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琢磨安国公家小公子的事情。殷晟言这边虽说把案件委托给了小辈们去办,私底下还是让司法院继续跟进。只是不知怎的,太子两日前于朝堂之上呈上了吏部侍郎疑似贪污受贿的证据。吏部侍郎为吏部尚书胡元卿,也就是殷穆宸的外公,所用已是玄乐城中公开的秘密。而胡家与太后的娘家何家又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如此一来,皇帝便下令让司法院彻查此案。司法院也因此着实不敢怠慢,将大部分的人力都放到了贪污案上,只留下一小部分给失踪案。殷晟言虽是司法院名义上最高的管理者,但毕竟才接手不久,而底下的人中不乏已在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油条。纵有颜禄已这个铁面无私的副长帮忙,也终究需要和那帮爱踢皮球的老油条们处处周旋。如此,效率便更低下了。
与此同时,洛扶雎一行人也因为无法确定失踪的安国公家小公子是否还活着而进展缓慢。洛扶瀛甚至出动了云阁的人去探查可能符合那位蒙面人身份的人,但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新的消息。直到这日上午,一群渔民在城郊的河中发现了一具浮尸。
殷晟言接到消息的时候,何太后正唤了她去,同往常一样因为她从不主动请安的事情向她发难。司法院的人一到,又一禀明都城内有重大事件,虽说是死了人,但殷晟言还是打心底里感觉这个消息“救”了她一命。再听何太后那么巴巴儿地说上一个时辰,外加一个看着就死讨嫌的胡贤妃在一旁煽风点火,秦皇后又一向是个锯了嘴子的闷葫芦,她估计就要气绝身亡了。
等她赶至司法院时,洛扶瀛一行人已经在那处候着了。这回为了验尸,还带上了身为医师的路易斯。
这是殷晟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一具尸体,虽说早有些心理准备,但被水泡过的尸体终归和普通的不在一个级别,刚瞟到一眼就转头找苏姑姑拿了块手绢,用它捂着嘴,强忍着想呕吐的冲动走近了去。
“怎么样,有什么结果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殷晟言感觉洛扶瀛好像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好让她看不见那一具已经有些……难以言喻的尸身。
路易斯长呼着气点了点头,回答说:“嗯。查看过之后,能够确定死者的身型与失踪的安国公家幺子吻合。只是这人的脸被划花,全身的毛发也被尽数剔除,光靠身型……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殷晟言听完洛扶瀛的翻译后直抽了一口气。这尸体显然是有人故意处理过的,以此让人辨认不出死者身份。虽然证据不足,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再加上身型吻合,殷晟言内心深处已然觉着这八成就是安国公家那失踪的小公子。以这样的手段去残害一个少年……这得是多大仇啊?
路易斯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洛扶瀛的翻译也紧跟在后面。大致说了死者颈脖处有勒痕,死因应当是窒息而亡,所以最终被发现在河里是因为杀人者选择抛尸在那处。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都已经毁他的容,又剔除了他全身的毛发,考虑得如此周密的一个人,为什么在抛尸的时候不给他捆上石头,这样他不就永远沉尸河底,再不会有人发现了?”
“这尸身的腰部还有腕部都有勒痕,我估计一开始是捆了石头,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许是因为鱼类啃食吧,绳子断了,所以尸体便浮上来了。他的腰上还有手腕上,都有被撕咬过的痕迹。”
殷晟言沉默了片刻,半晌,眯着眼睛有些疲倦地道:“辛苦你们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自有行定夺。”
洛扶瀛见她一脸疲惫,又在等候她时听旁边的人说她从太后处过来,猜到了她多半是烦心事全都叠加到了一块,因此什么也没说,行过礼后边同路易斯一起回府了。只是他刚迈出了一条腿,就看见殷穆宸风风火火地寄走进来,神色带着一丝愤怒。
“虞王这是怎么了?要闹可以,别在我司法院里闹。” 殷晟言向来讨厌冲撞的人,再加上方才在太后处被殷穆宸的母妃给气着了,此时看着他就想起他母妃,又闻着他身上这股招摇的金桂花味儿,着实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殷穆宸自知理亏,向殷晟言行过礼后,平静地道:“侄儿惶恐,一时激动冲撞了姑姑,还望姑姑莫要怪罪。” 说完,马上抬起头来,像是在找什么一般,左看右看,目光始终停留在洛扶瀛周围。
洛扶瀛被他看得有些懵。摸了摸自己脸上,没什么东西啊?又看向路易斯,用唇语问了她自己是不是那儿看着不大正常,被对方的一阵摇头给重新找回了自信,清了清嗓子,笑盈盈地看着殷穆宸说:“虞王殿下,若是有事,不妨和我一道回府去说?长公主估摸着是要休息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殷穆宸眉头微挑,浅笑道:“倒也没什么事情。扶雎……今日没同瀛世子一起进宫?”
他本在同户部商议今年拨给南边城镇治理洪灾的钱款,忽然得到了消息说司法院这边正在做尸检。联想到洛扶雎近日来时常出入宫内,又听闻殷晟言将安国公家幺子失踪一案交给了洛扶雎他们几个来查,殷穆宸当时脑中第一个想法便是,洛扶瀛怎么能让他妹看到这种场面?
如今见洛扶雎不在,殷穆宸心中有失落,却也有大把庆幸。庆幸她没有看到她最害怕的尸体。
“扶雎同慧恩姐弟两个去查别的线索了,虞王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找她,我倒是可以帮忙捎个信儿。” 洛扶瀛此刻看着殷穆宸的眼神有些玩味。他深知这位虞王殿下对自己妹妹余情未了,可就算未了又能如何呢?他原本就不算良好的人选,更不用说如今他已成婚,自己的妹妹不出意外也会和林绍恩这个妹夫的不二人选共度余生。他除了在内心深处替这个玄乐城第一美男子感到那么一丝丝的惋惜,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
“林将军自会照看好他的扶雎。穆宸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家虞王妃吧。听说,这几日她可是发了不小的脾气啊。” 殷晟言见殷穆宸迟迟未说话,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把他的心绪猛地一下牵到了一个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上。何韵蓉心思敏感善妒,这在玄乐城贵族女眷圈里是传开了的。殷穆宸对于政事的上心程度定是要比对她的关心来得要强烈,因此时常深夜归家,全然没有新婚夫妻的黏腻。如此一来,再加上先前殷穆宸和洛扶雎那段人尽皆知的恋情,何韵蓉时常同他莫名置气。只是殷穆宸很是纳闷,这样隐秘的家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府里传出去的?
也是,他如今是已有家室的人了。他又能站在什么立场上去管洛扶雎的事情呢?林将军自会照看好他的扶雎……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了。
”多谢姑姑提醒。既如此,穆宸便先行告辞。瀛世子,方才冒犯了。” 他语气中透着掩藏不住的不甘。那是他能够将对于洛扶雎的感情表现得最放肆的地步了。
殷晟言点了点头,然后头也没抬地默默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洛扶瀛浅浅笑了笑,随后对着身旁一脸疑惑的路易斯道:“走吧。回家了。”
另一边,横喜茶楼内,洛扶雎正因为一整天下来没搜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发愁。她正处经期,却点了一大碗凉茶,说是查不出案情,要疼死自己以此谢罪。林绍恩听闻后连忙叫店中小二将凉茶换成了温热的红枣龙眼茶,这才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我一直都不明白,向来在官场上中立的安国公,怎么会养出一个能和人定期秘密商讨政事的小儿子?” 林慧恩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盖碗,一边疑惑道。
洛扶雎往林绍恩旁边挪了挪,悠悠地答道:“这可不一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听如默说,我哥也曾经因为这方面的理念不同和我父亲吵过架。况且,也不是每个拥有才华的人,都能像我身边这位这样,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能坦然接受自己这已经能一眼望到头的一生,甘心和一个成日无所事事、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待在一起。”
林绍恩很少听见洛扶雎夸自己,尤其是在别人面前。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心中甚是欢喜,脸上浮现出挡不住的笑容,两眼弯成月牙形,平时看不见的卧蚕也开始若隐若现。这么一看,加上他很久未出征未被久晒,皮肤白回去了不少,他似乎还没有二十岁,活脱脱的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人生在世仅此一回。抱负理想固然重要也必不可少,可是不曾喜欢过谁的人一定不知道能和心仪之人在一起到底有多快乐。”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着亮光,无比坚定。
是了。洛扶雎一开始其实是抱着试试的心情和林绍恩在一起的,可时间久了以后,她越发觉得这人在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席。林绍恩于洛扶雎就仿佛水于鱼,在水中游着的时候不觉得水有多重要,但一旦离了水,性命都堪忧。平日里虽然两人都不是什么会满嘴甜言蜜语的人,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默契。
“你俩啊,一唱一和的,这还没成婚呢,就已经妇唱夫随了。等什么时候我们都空了,也是时候和父辈们好好提提你俩的事儿了!”林慧恩看着自己弟弟被洛扶雎带得逐渐爱笑起来,心中甚是欢喜。若是洛扶雎嫁到林家,想必妯娌间定是会亲如姐妹,丝毫不给任何矛盾留缝隙,所以她光是想,都觉得异常开心。
林绍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向了洛扶雎,却发现她显然没听见方才林慧恩说的话,诚然在集中精力想别的事情。只见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激动得有些破音地道:“对啊,还有情爱!这小公子如此频繁地造访歌舞坊,会不会是为了私会情人?”
林绍恩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不过随机便被若有所思所代替。林慧恩同样地,咬了咬嘴唇,淡淡地低语道:“是啊,还真有可能就不是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