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歌行》江户京兆尹

40、再次询问

　　意识到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的洛扶雎一行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忙地掏出了几两银子留在桌上便赶去了红邑歌舞坊。三人赶到时正是傍晚，歌舞坊最繁忙的时候。几人穿过了略长的甬道后刚好撞上了正在陪客人说话的千代子，只是她身旁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殷穆哲。

　　见到太子，三人急忙行礼。殷穆哲呢，自是同往常一样，一副笑脸，咧开嘴，挤出了眼角的细纹，摆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客套地说着不必多礼。

　　洛扶雎不怎么喜欢殷穆哲，哪怕他总是以笑脸示人，对她也从来都是礼让有加。即使是上次在狩猎时险些落难，也从来没有从他的脸上读到过愤怒或类似的情绪。虽然洛扶雎不知道太子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以她活了两辈子的经验来看，这世上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的，尤其是玩政治的人。

　　“林将军此番，是受晟言姑姑所托来查案的吧？”殷穆哲的目光以一种并不会令人感到不适的分寸打量着林绍恩，一边打量，一边悄无声息地搓着手掌。

　　林绍恩此刻全然没了往日同洛扶雎还有亲朋相处时的温柔，又挂上了洛扶雎初次见他时的那副礼貌却难以接近的模样，按照礼数回答说：“正是。臣等有些事情需要询问千代子姑娘。若是太子殿下还有事情，臣可以等。”

　　“好说好说，我这就要回东宫了。你们几个辛苦了。只是，怎么不见瀛大哥？他平时不都和你们形影不离的吗？”

　　“哥哥和法令西国来的大夫，路易斯姑娘，一起去司法院验尸了。扶雎会替殿下转达您对他的关心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如今除了河里刚打捞上来的那巨尸体，可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如若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幼年时安国公曾指导过我绘画，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师长。如今他最疼爱的儿子下落不明，哪怕是倾尽东宫全力，我也要助他。”

　　“太子殿下恕罪，长公主交代过，查案期间一切保密，哪怕是陛下问起也不能说。因此，还请殿下谅解，恕不能告之。” 林绍恩几乎是从洛扶雎口边抢过了这番回答，却也叫人从这段话中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殷晟言，并未说过这事需要保密。

　　殷穆哲也不做纠缠，微微点头，示以理解，同千代子客套了几句后便离去了。待他走后，千代子安排了三人入座一个安静的包间，又叫人端来了泡茶的工具，由她自己亲自为洛扶雎一行人奉茶。

　　“千代子姑娘，请问，安国公家小公子平时从歌舞坊离开时，脸上大约挂着什么样的神情？” 林绍恩今日顾不得寒暄，直奔主题，弄得向来注重仪式感的红邑艺妓有些不适应。

　　”嗯……有时候我忙着应付客人，还来不及再打声招呼他便把银票留在桌上离开了。遇见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脸笑容地离开。”

　　只见洛扶雎听了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随后在林绍恩耳边低语了几句，林绍恩又接着问：“那他除了召你去表演歌舞，可曾有召你去奉过茶，或是在坊内喝过茶？”

　　千代子听得认真，听完眉头微微皱了皱，片刻后思量道：“请你们稍等，我去查看一下店里的帐房记录。”

　　林绍恩点了点头，千代子片刻也没敢耽搁地小跑着去了。她是个极其仔细的人，账本上记着的不光有支出和收入，还有收入的来源。例如，今日张公子点了三两银子的歌舞，昨日李老爷又点了五两银子的清酒。

　　不一会儿，千代子便又小跑着，略微喘息着回来了。她浅浅喝了口自己杯中的茶后，开口说：“我查过了，除了歌舞表演外，他没有召我，或是别的艺妓舞妓去奉过茶。另外，他也确实从未在坊内点过什么茶来喝，每回来都会点酒。有时是两壶，有时更多。”

　　洛扶雎听着，轻轻地笑了。她正在脑中试图串联起某些事情，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离门最近的林慧恩去开了门，只见，洛扶瀛和路易斯的身影从划门后缓缓浮现。

　　“哥？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没回家吗？”

　　洛扶瀛“啪”地一下收起手中折扇，带着路易斯走进去找了空位跪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本来是要直接回家的，可是在司法院被你急匆匆赶来的那老相好一阵痛骂，说我心太大，怎么能让你跟着查这样的事情，身为长兄居然照顾不好你，这不才巴巴儿地来照顾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了吗？”

　　洛扶雎被洛扶瀛最后拿着扇柄轻轻抬了抬下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那你不理他不就完事儿了？以前我追着同你说他好的时候也没见你认真听他说过话。”

　　洛扶瀛笑了笑，知道他们在问重要的事情，没再接着插科打诨，只是静静地听着千代子他们的对话。

　　洛扶雎再次在林绍恩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林绍恩随后又问：“请问，他与那位蒙面人，一般又会有哪些动作或者交谈呢？”

　　千代子转着那对黑珍珠似的眼珠，努力回想着为数不多的被召进去的那几次，所观察到的都有什么。

　　“我在的时候他们其实交流并不多。会谈论一些诗词，还有什么呢……啊对，我记得他们每一次都有谈到马球。不过我确实对马球一窍不通，所以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听完林绍恩的翻译后，洛扶雎脸上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暂且无视掉他们两个人在没有人的时候私底下会谈论些什么，若是普通朋友间的志趣相投，断断是用不着在这样隐蔽的地方见面，更不用说还需遮盖面容了。如果说是议政，但每次来歌舞坊却点的都是酒，哪怕是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从礼数和日常习惯上来说也说不过去。两人又都热爱马球，还时不时地谈论诗词……纵使洛扶雎觉得这有一点不可思议，但她基本可以确定，安国公家小公子和那位蒙面公子，是情人的关系。

　　洛扶雎顿时深感这件事情或许比预计的还要来的复杂，不禁闭上双眼，两手按揉起太阳穴。与此同时，路易斯轻声嘀咕了一句，“哎，要是你们青平人有看牙医的习惯就方便了。可惜。现在有尸体有完整的牙齿也没办法用。”

　　“什么？”洛扶瀛没听清她咕哝的什么，好奇地问道。

　　路易斯摇摇头，没回答什么。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