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百合》红色斑马

5、第5章 魔鬼的爪牙

　　秋天的时候，王小乐的脚又开始痒了起来，有时候痒得睡不着觉，暗红色的纹路像魔鬼的爪牙一样开始慢慢蔓延。这种病叫X，王小乐去年不知怎么就得了这种奇怪的病。去年，医生给她开了方子，但告诉她这种病是无法根治的，只能用药暂时压制住，随时可能会复发。从此，王小乐的生活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在这种病症来得快，一用药去得也快，对生活的影响倒也不大。但今年，王小乐惊恐地发现，之前用的药似乎没什么效果了，也许是身体出现了抗药性。眼看红色的纹路越来越多，她的爸爸王大伟送来的好消息。
　　王大伟是个医生，自己经营着一所私人诊所。自从女儿去年诊出X，便开始研究这种病，并四处寻找根治的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满世界的不可能中找到了一种据说可能的药。他把药寄给王小乐，嘱托清楚用量和禁忌。王小乐满怀希望地开始服药。可是第三天，脚上的症状没有下去，王小乐的嘴却出了问题。无数溃疡似的伤口，大大小小遍布了整个口腔，她的嘴唇肿得变形了。巨大的疼痛让她的嘴动不了，说不了话，吃不了东西。连晚上睡觉，都会痛醒。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吃一些流食，以把疼痛降到最小。自然也无法学习，持久的疼痛让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她不再去自习室，整日在宿舍看电影以分散注意力。最严重的时候，因为进食太少，她差一点晕倒在卫生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周。
　　她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全身溃烂。她去网上搜索X病的信息，被那些严重患者的照片吓得惊慌失措。长期的持续的疼痛让她的神经变得很脆弱，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像一根铁丝，被这不间断的巨大疼痛拉伸着，拉得越来越长，变得越来越细，细到几乎要断掉。在疼痛中，她愈发绝望，她害怕自己将来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变成网上图片里的模样。如果真变成那样，她宁愿去死。绝望中，妈妈李红打来了电话，妈妈关切的询问让她嚎啕痛哭，她口齿不清的重复着“等！等！（疼）”，她说“自己不想活了！这病治不好的！”李红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边流泪边安慰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哭得筋疲力尽的王小乐红肿着眼睛睡去，夜里又梦见自己全身溃烂，然后在口腔传来的疼痛中醒来。
　　李红每天晚上都给王小乐打电话，她生怕女儿真的想不开做了傻事。还好，王小乐歇斯底里地哭过一场之后，反倒平静了一些。眼泪果然是释放情绪的好窗口。随着时间慢慢在疼痛中熬过，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也许是否极泰来，王小乐走出了绝望的情绪，开始给自己打气。她开始信基督，她的病最好的医生都治不了，就只能依靠上帝了。她每天晚上睡前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她满口的伤口快点愈合，祈祷红色的爪牙不再蔓延，她愿意以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换健康。
　　两周之后，王小乐重回自习室继续艰苦的考研之旅，她一刻也不愿耽误学习。此时，她的嘴唇依旧红肿，但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王大伟又寄来一种新的药膏，这种外用药可以暂时安全地压制住X。
　　休息的间隙，王小乐站在自习室后面阳光灿烂的平台上，风把她的裤子吹得微微响动，她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竟然瘦了那么多，以前紧绷在腿上的裤子现在变得如此空阔肥大。王小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格外美丽，她的内心充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和辽阔。

　　“多事之秋。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高处看着一辆明晃晃的汽车在公路上飞驰而过，阳光半斜地照进刚刚建成的大片大片的建筑物里便不愿出来了，而那四季常青的小树林却在这秋天里，绿得生机盎然。
　　现在是十月，2011年的十月，这个多风的城市，最后一个秋天。
　　可能没有人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刚刚从九月的牢笼里跑出来，像一个越狱成功的囚犯，疲惫至极，却又孩子般欢天喜地地筹划着自己完全崭新的生活。
　　失了控的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去。
　　一场困兽之斗的余痛还未平息，可我已经嗅到了新生的味道。我还是我，从来没有变，又或者，一直在变。只不过这次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摆脱的是一个脆弱腐烂的假壳，真正的强大，才刚刚开始。我的生活被打乱了一个多月，但正是这个几近把我逼到崩溃的九月，让我大彻大悟。
　　我开始信基督，我开始看见生活的真义，我开始明白人可以多么的脆弱，又可以多么的坚韧。
　　以前我总觉得老天残酷，可是现在我明白上帝是最仁慈的，他不会把你逼进绝境，无论他让你经受什么，都只是为了告诉你该怎样爱自己，该怎样去生活。
　　而这世上，其实是没有真正的绝境的，让我们绝望的，往往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把自己锁进黑塔里，自己出不去，希望进不来。
　　幸而，一切都已过去。
　　我终于又可以平静地坐下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89天之后，这场自己与自己的战斗就会结束。不管你想或不想，生活都会以一种庸俗的面孔继续下去。
　　恍然想起高中时代，那个留着极短的头发，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拎着啤酒瓶在宿舍喝得酩酊大醉的年纪，那时候会有那个年纪特有的忧郁，但心终究是明净快乐的。而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却有无数真真切切的烦恼涌在心里，汹涌澎湃，日夜不息。
　　也许每个年纪都会有每个年纪的故事，而我所期待的，不外乎是自己经历过什么之后，无论变或不变，但看这个世界的眼神，依旧乐观。
　　看哪，九月的阴雨已经过去，十月的阳光正值灿烂。”

　　周和看完王小乐在□□空间刚刚发布的文章，默默地抽了一根烟，“王小乐的九月经历了什么？”。他往下看评论区，有人夸她文采好，也有人在关心，但王小乐都只是哼哼哈哈地应付过去，不肯告诉别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周和意外地出现在考研自习室里，他看到王小乐在埋头写着什么，他走过去王小乐都没有察觉，直到周和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她才被吓一跳似的抬起头来。
　　周和坐下来，没有说话，默默地随手拉出一本书翻看着。王小乐惊讶了一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继续埋头解题。虽然心里暗涛汹涌，却装作周和不存在似的。周和在这种场合是不习惯的，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学习过，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写字翻书的声音和偶尔的窃窃私语。这种浓厚肃穆的学习氛围，让他觉得压抑。坐了一会儿，他轻轻说了句，“我走了”，便离开了。王小乐怅然若失，安抚了自己一会儿便继续学习了，当然，晚上的日记里一定要记下这珍贵的片刻。
　　备考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圣诞节。今年的圣诞节，王小乐觉得很感恩，买了很多苹果送给那些平时要好的同学。她也收到很多苹果和橙子，真是让人开心。平安夜九点半左右，王小乐照例独自一人走回宿舍。当她走到一条开阔的大道上时，突然从旁边的小树林里冲出一个人来。王小乐被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冲到她身边，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给了王小乐，然后迅速跑开了。王小乐看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带着花和巧克力，送情侣的那种。王小乐看到那个男生已经在远处跟另外两三个同伴会和了。她举着苹果不知所措，那几个男生笑着喊“收下吧！收下吧！”然后便嬉闹着离开了。王小乐只好收下了，觉得这个小插曲挺有趣，转念一想，却发现原来寂寞的人那么多啊。
　　圣诞节过后，备考的气氛愈发紧张。在一个寒冷的冬日，王小乐跨进了准备已久的考场。考试开始之前，她脱下手套，使劲把自己僵硬的手指搓得活络起来。然后，她十指紧扣，默默祈祷耶稣能保佑她考试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