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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夜弥天 ...

  •   这一夜,月色晦暗不明,弦月只在云层后探出了个尖尖的角,老鸦枯树悲鸣,给这萧瑟的秋夜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意。
      王府大厅内里,还亮着灯,只是烛火快燃尽,只剩微弱的火苗,小心翼翼地舔着屋内的漆黑。有一人在这昏暗的烛光中缓缓抬头,望向了垂首跪在他面前的三个黑衣人。此人仿佛缠绵病榻多年,瘦骨嶙峋,面色枯黄,秋夜里已披上了厚实的貂裘,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好似气力不支地靠在椅背上,面上波澜不惊,咳了两三声,才好似被厚重貂裘压得喘不过气般缓缓开口:“失手了?”
      烛火微微晃动,三人只盯着地面那人的影子,不敢望他。在最左边的那名背着箭的瘦高黑衣人拱手请罪:“属下无能,让他给跑了。”
      这时,正有相貌平平作书生打扮的一人用木盘端了碗茶水上来,冒着蒸腾的热气,轻轻放在那王爷面前的檀木桌上,躬身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
      “抬起头,上前来说话。”那久病的王爷不看他,只将目光放在那碗滚烫的茶水上。
      “是。”这背着箭的黑衣人捏紧了拳,垂首膝行两步,上前回话:“那人身手极好,虽中了我一箭,但仍是跟丢了。属下猜他未跑远,四处探查未果,属下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搜,叫他给逃了。”
      “废物。”这病王爷不轻不重地开口骂了句。
      那白面书生心领神会,上前端起那碗滚烫的茶水,走到那背箭的黑衣人面前,笑嘻嘻道一声“得罪了。”将那水全数淋在了他脸上,背箭的黑衣人不敢反抗,只咬牙忍者,一张脸涨得通红,忍得脖子上绷出了青筋。另外两名黑衣人在他身后像两尊佝偻的石像,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都低头不敢有所动作。
      “竹落,本王还没说怎么罚他。”坐着的那人看了眼白面书生,淡淡地指责道。
      “他自知无能,放跑了王爷要的人,自然要好好罚他,竹落先替主子小惩大诫,至于怎么罚,全看主子您的。”那名唤“竹落”的白面书生将茶碗放回桌上,继而换上无害的笑,对着黑衣人优雅地掸了掸衣袖。
      “你且听听他怎么辨白。”病王爷许是觉得累了,懒懒地换了个方向靠着,用眼神示意那黑衣人。
      “属下三人遇上了……薛太师府的二公子,属下查过他的车架,里面没有藏人。只是……他身边的人有些可疑,薛府的马夫被属下失手误杀,薛公子护着他,只说是杏林园的马夫,属下不便查看太多。”这黑衣人脸上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仍收着一口气,忍痛一五一十地回答。
      “他怎会在那?”
      “回王爷的话,薛公子是去赴了鹿鸣宴。”
      “是了。今夜杏林园确有乙科孝廉的鹿鸣宴。”
      “那你为何要杀他家的车夫?”竹落在一旁开口。
      “只因那贼人狡猾,躲了起来,遍寻不到,属下以为他躲在那马车里,不料误杀了薛太师府上的马夫。薛二公子也只得让杏林园的车夫送他回府。只是那车夫戴着斗笠,甚是可疑。但是又怕说太多暴露身份,才没敢再查。”他忽然身体猛地一颤,想起了什么,“属下该死!”
      “怎么了?”这病王爷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属下只想着找人,没有发现,薛二公子坐的马车虽然与杏林园的马车很相似,但却更像是薛府的马车。”
      “你是说那车不是杏林园的,而是那二公子误打误撞路上捡的?”竹落开口嘲讽。
      “刚才属下去处理尸体时便觉似有不妥。细细想来,应该是少了那辆马夫驾来的车。”
      竹落嗤了声:“真是蠢钝如猪。”继而又问:“那就是说那薛少爷发现了那马夫的尸体?”
      “应该……是。不过他不知道属下身份。”
      竹落正欲开口,只见那病王爷揉了揉额头,不耐烦地开口:“行了,既然没教那贼人得逞,那便随他去。退下吧,林孤。这次就不罚你了。”
      林孤谢恩后告退,另两名持刀的黑衣人也谢恩告退。
      王爷又叫住了他:“近日,王府要严加防卫。”
      林孤道:“是。”于是三人放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大厅,回了隐蔽的住处。
      屋内,王爷吃力地起身欲回卧房,竹落立刻上前搀住了他,恭恭敬敬扶他走出了大厅。
      在长廊上,只听他缓缓开口:“那样东西,换个地方藏。”
      竹落收起了一贯挂在脸上的笑,说了声:“是。”
      “林孤,咳咳……心不够狠。”王爷走得极慢,单薄身躯弱不禁风,被院内的秋风吹得连连咳嗽。
      见惯武林刀光剑影,不过死了个无关紧要的马夫,就令他摇摆不定了。
      竹落贴心地替他挡住了风,“听他方才所说也半真半假。那接下来的事,还要交由他去做吗?”
      “咳咳……他刚投了本王,没人知道他现在替本王做事,现在还用的上他。”
      竹落撇了撇嘴,很不屑地道:“被九步台逐出师门的蠢货,丧家犬般的跑了来投奔王爷。都说他欺师叛门,可见此人不可信。”
      “本王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背叛。”

      薛遇刚走进正厅内,太师爷正急哄哄走出来,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上哪去了?真是要急死你爹!还以为你叫谁拐去了!”见薛遇完好无损方才松了口气。
      “让爹担心了,孩儿没事。”薛遇向父亲躬身行了一礼。
      “嚯!解元郎,喝恁多酒?”薛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闻见他一身酒气,夹杂着似有似无的桂花香。看他平日里丝毫不上心,但他知道薛遇心里是高兴的。
      “爹,王伯,死了。”薛遇没心情闲聊,便开门见山,看着薛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什么?!”薛纵闻言一震,手不由地抓紧了薛遇的肩,“怎么死的?你跟他在一起?可是有人要害你?”
      薛遇见薛纵脸色已经转黑,难看至极,立刻道:“爹放心,不是冲孩儿来的。只是王伯他是不幸遭人误杀。”遂将今夜发生的事从头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那只飞来横箭的部分。
      “那救你的黑衣人长得什么样子?你可记得?”
      “他蒙了面,孩儿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使剑的,身手极好。”
      放眼江湖,遍地都是高手,身手好的剑客数都数不过来,谁知道是哪一个。
      薛纵又将薛遇细细打量一番才肯放心,他上了年纪,受不得这样的惊吓。
      薛纵对虽行事粗犷、不拘小节,但对家人是实心眼儿的好。在战场上威风凛凛,英姿勃勃;在朝堂上灌夫骂座,直言不讳;在家里确是慈父良夫,铁汉身躯既有忠肝,亦有柔肠。
      薛遇回忆,好像是在兴荣街的一品楼对面的那家当铺那儿发现了王伯的尸体,便立刻叫了数名家丁出去寻。
      薛遇等得焦急,只坐在椅子上,食指烦躁地一下下轻叩着桌面,眉头深锁。薛纵见夜深,劝他快去歇息,薛遇摇头:“爹,您先休息去吧,孩儿还有些事需要弄明白。”薛纵见他不动,便不吭声,只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茶,期间跑了数套茅房。
      半个时辰后,家丁们和之前派出去寻找薛遇的人一起回来了,其中两人抬着一具尸体。
      金泥儿是一道回来的,只看他的小身板缩成一团儿,背部衣衫晕出了一片汗渍,方惊魂未定道:“找……找到了王伯的尸体。”
      薛遇见人来,立刻上前,仔细观察了尸体,喉部有个一指宽的窟窿,脖子以下被淋漓鲜血染得一片红,伤口附近的血已经凝固,身上无其他明显伤痕,只是王伯死不瞑目,依旧瞪着充血的眼,嘴微张着,形容凄惨。薛纵一阵唏嘘,薛遇也不忍再看,替他蒙上了双眼。他心里一直愧疚,王伯是看着他长大的,是家中最和善的老人,待薛遇极好,可叹天不怜好人,叫人暗算,一箭穿吼。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眉紧皱,摇头道:“不对!”他又死死地盯着那个血窟窿,“这里明明有一枝箭的!”
      众人都疑惑地望向他。
      薛纵问:“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样的箭?”
      薛遇努力回忆,可当时他心慌意乱,没想着留意箭的样式,只记得那箭样式并不普通,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用的,便道:“我当时没留意,但是那箭做工不一般。”
      “这样精准的好箭法,定是个高手。能将这样的高手收归麾下,不是武林名门,便是京中权贵。”薛纵看着那正中喉头的箭,想到了几个人,“百步穿杨孔初弦、饮羽箭林孤和百不失柴射皆因好箭法而闻名江湖,但也不能肯定就在其中。”
      看来凶手在他之后找到了王伯的尸体,并取走了那枝箭。薛遇一手托着下巴,面沉如水,抿紧了唇仔细思索。他取走证据,说明那支箭会暴露他的身份,但他怀疑薛遇可能看到了那具尸体,不便偷偷处理了,便明目张胆地放回了原处。
      “对了,你们是在哪发现的尸体?”薛遇抬头问道。
      “少爷,在……在当铺那儿。那地上正有一滩血迹,王伯就躺在血里,浑身是血,那样子……。”金泥儿回想起来又打起了哆嗦。
      薛遇瞥他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薛遇几乎能肯定是三个黑衣刀客中那个背长箭的人下的杀手,但是当时既没看清他的脸,现在又没有证据指明。想到这,薛遇皱了皱眉,看来只有今夜那身份不明的黑衣剑客才知道事情原委了。
      薛纵见薛遇额心已渗出细密的汗,便劝道:“遇儿,子时了,先去歇息。明日再交由刑部审理。”
      薛遇回神,点了点头,向薛纵行礼问安,便回了房。
      一进屋,倒在软卧上,只觉身心俱疲。等金泥儿备好热水来时,发现薛遇已沉沉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九王爷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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