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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僵桃代李 ...

  •   第二日,薛遇去检查了昨日那辆马车。
      这是一辆崭新而且普通的马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车帘是与薛府惯用的淡青色锦布,上面绣了清雅的丹桂,外面笼了层影影绰绰的纱,车窗的纱帘下摆皱巴巴的,另一侧的纱帘却被穿了个拳眼大小的洞,边缘像是被尖锐物体刺穿留下的痕迹。薛遇钻进了马车内,蹲下身子细细观察。车上的坐垫一侧有暗红的血迹,薛遇托着下巴,回想起昨夜,想来应是那黑衣剑客处理伤口时留下的,他又去看纱帘下方,手往下边摸索边移动,移动了大概一寸的距离,摸到了一个凹槽,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品狠狠扎了进去,留下了一个又深又窄的痕迹,是这崭新的车上一道不易察觉的伤口,薛遇贴近了看,那道痕迹四周有极细的一圈淡淡地暗红色血迹。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下了车,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攥了个小玩意儿出来。
      薛遇揉了揉手里的柔软雪白的面团,将它塞进了那道凹槽内,压紧填平,再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他拿着那成型的面团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那都像是个箭头。
      薛遇手里轻轻地捏着那面团,回了书房。他有了些大概的猜测,不过也仅仅是些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也不能说明什么。他将那箭头的形状画了下来,更加确定是那晚那个背箭的黑衣人,只是薛遇连他是谁都没看清,更别说把他找出来了。
      金泥儿进来的时候,发现薛遇坐在书桌前,正单手撑着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线,盯着一个面团出神。他怕打扰到薛遇,便将一盏热茶轻轻地搁在桌上,正要转身出去,薛遇叫住了他:“金泥儿。”
      金泥儿闻言转过身,“少爷,啥事儿吩咐?”
      “你昨夜去寻我的时候,可有听说谁家失窃的?”
      金泥儿挠了挠他那与瘦小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脑袋,开口道:“小的……不记得有谁家遭了贼。许是小的没看见呢,不过少爷若是有意,差人去刑部打听便是。但凡谁家失了窃,总是大张旗鼓的,刑部不会不知。”
      薛遇点了点头,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那三个黑衣人只说自己主人失了窃,却不说是哪家的主人,偷偷摸摸地使些暗箭伤人的下作手段,怕是不想让人知道来路。
      见薛遇没了下文,金泥儿便告了退,转身走出了书房。
      薛遇在心里顺藤摸瓜地将昨夜发生的事理了个头绪,不过都是些推测。王伯是在赶车去的路上遇害的,但他的尸体却是在那条路拐角的小巷里找到的,车内那箭尖上有血,王伯不可能在车内,那血是谁的?如果王伯当时受到惊吓想逃,怎么会弃了车逃命,赶车不是更快吗?
      于是薛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更大胆的猜测——车内可能藏了人,血迹是那人的,当时那人躲在车内,被追杀的人一箭射中,却未伤及要害,堪堪刺穿□□嵌在了车内,藏在车内的人便从另一侧钻了出去,惊动了王伯,王伯以为车内的人要害他,便跳车逃命,慌不择路,正撞上了凶手,不知是失手还是因其他什么原因,遭了这灭顶之灾。
      如果推测正确的话,那人,便是昨夜的黑衣剑客,凶手,就是那背箭的黑衣人了。
      可是不论薛遇怎么找,都没有找到本该在车内的那枝箭。那个黑衣剑客,为什么要把那只箭藏起来?
      现在或许只能在尸体上找线索,薛遇想来想去,只有等刑部的审查结果了。
      但是令薛遇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假阶救火办事拖泥带水的刑部,这次效率竟出奇的高。
      三天后,凶手抓住了,是礼部右侍郎府上的李燮。
      李燮是林远府上的家仆,百发百中射得一手好箭。那夜林府遭了贼,贼人觊觎林府的一盏青海玉兽樽,半夜行窃,所幸并未让他得手,又怕大张旗鼓让跟多人知晓这青海玉兽樽在林府,恐招致更多贼人趋之如骛,林府才未声张。李燮也是在追捕贼人的路上将王伯当作贼人才误杀了他。
      薛遇那夜与凶手有过接触,刑部的人召他去指认,此时这凶手正站在他面前,是个长相憨厚耿直的人,一脸视死如归大义凛然,薛遇将手臂背在身后,仔细地打量他,身形也对,粗粝的手指上也有常年拉弓留下的茧子,问及那夜的对话,他也能一五一十地对答如流。
      “你是怎么认错人的?”薛遇质问。
      “当时那贼人正躲在薛府的马车上,中了我一箭,慌忙逃下马车,我见有一人从车上下来,过于急功近利,未看清人便已出手,谁知是他。”李燮不慌不忙的回答,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一般。
      薛遇点了点头,这与他所猜基本一致,此人所说也像是亲身经历一般,但薛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望了眼一旁的罪证,那箭做工精细,箭尖锋利,与薛遇那日在车内发现的箭痕正能对上,又看着他问:“那你为何去而又返?将箭带走?”
      “小人怕死。怕被发现。”那人一双有神的大眼直愣愣地望着他,老实地回答。
      “哦?”薛遇挑眉,我倒看不出来你哪里怕了。
      “但是,林大人于小人有恩,小人不忍欺骗林大人,便将此事坦白,林大人高义,再三劝诫,小人深感惭愧,遂来自首。”
      薛遇低下头,暗自扯了扯嘴角,抬头扯了抹假笑赞同道:“林大人高风亮节。”然后将手臂环在胸前,问道:“那你可知贼人是谁?”
      “小的没看清,只知功夫了得。”
      薛遇拂了拂袖子,转身向一旁正观看的刑部尚书虚行一礼:“在下问完了。”
      刑部尚书田逢田大人回过神来,“嗯?问完了是吧?对得上吗?对的上那就结案了。”
      薛遇没说话,犹疑片刻,终是缓缓点了头。
      田逢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张老脸挤成了老菊花,“那就行啦!有劳薛公子辛苦跑一趟。”
      “晚生不才,谈不上什么辛苦,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田逢赞许地点了点头。
      薛遇走出了的刑部大牢,金泥儿正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出神地思索些什么,便亦步亦趋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薛遇心里仿佛塞了团棉花,梗在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明明凶手已经抓住了,可他为何仍觉得可疑,事情真的能这么顺利?那晚那个黑衣人,也不像是个贪图钱财之人。薛遇渐渐动了暗中查探的心思。
      不远处几人相互搀扶着走来,待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个整整齐齐,是王伯的老妻与儿子儿媳,薛遇回过神来,忙道:“快起来。这是做什么?”金泥儿机灵,忙上前扶。
      王大娘执意要磕头,见她和儿子儿媳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金泥儿立刻上前又要扶。王大娘仍不肯起身,已是满脸的泪,发丝凌乱,抬头便哭道:“若不是少爷费心帮忙,哪里能这样快便找到凶手!当家的死得冤啊!原以为这些当官的只知道欺压百姓,没想到真有这样的好官!”说着便朝刑部大堂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头,薛遇闻言,心有触动,梗了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上前将王大娘扶了起来,低低地说了声:“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
      王大娘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穿了红绳打的极薄的金锁片往薛遇手中送,“我们穷苦人家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感谢薛少爷,只有这金锁片,还望薛少爷不要嫌弃,千万要收下。”
      薛遇低低道了声“好。”将那金锁片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袖中,心里五味杂陈。
      他让金泥儿送三人回了家,回到家后,薛遇又让金泥儿从府上拿了笔钱给王大娘一家,只说是朝廷发的救济。王大娘双眼含泪,双手颤抖地接了那沉甸甸的包袱,感念皇恩浩荡,怜我等低贱之人。听金泥儿这样说来,薛遇叹了口气,那天王大娘在刑部大牢门口向他磕的那三个头,像一根刺梗在心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希望这样赤诚淳朴的人,能够被老天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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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落正欲去给王爷侍奉汤药,在院内假山处遇上了林孤,本来只当没看见他,可林孤确上前来,阻住他的去路,在他面前抱拳行了一礼, 竹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这又是碍的什么眼?”
      林孤直起身,开口道:“在下谢过竹公子的好计策。说到底,是林某惹下的祸事,全靠竹公子说动李燮僵桃代李,才将此事摆平。”林孤的脸上还留着大片红痕,使他看起来又难看又可笑。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竟然还有脸说,王爷头回吩咐你去做的事,你都没做好,九步台教出来的,果真好本事!”竹落不耐烦的开口讥讽。
      听他说到九步台,林孤的脸登时变了颜色,出口提醒:“林某早已不是九步台的人。”
      竹落不依不饶:“是啊,都说你欺师叛门,你做了什么好事?说出来也叫我开开眼。”
      “恕在下……不便告知。”林孤捏紧了拳头,脸色愈发难看,片刻才咬牙回道。
      “唉,那算了。我只警告你,我不是帮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你若以后踏实办事,我尚能容你;若你存了别的心思,我定要将你剁碎了去喂狗!”竹落说完,不欲多待,转身离开。
      竹落走后,林孤才将忍了很久的一拳狠狠打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叠了层斑驳的殷红。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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