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惜归于其室》蓝蓿

9、归于其室.十

　　十

　　呼尔节的夜还在继续，四处的叫卖声，小路旁到处可见一群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饮一口烧刀子，唱一曲漠北的歌谣。北方汉子的嗓门粗狂，吼到兴起时连草原上的狼都能吓跑，此刻群魔乱唱此起彼伏，声势之浩大，可谓是漠北一大奇观。

　　一群人扯着嗓子吼到兴起时，有一道歌声悠悠插入，音质清亮，耳畔恍若有雄鹰翱翔九天时的声声鸣唱。

　　北冥有鲲，不知其大
　　扶摇九万，击水三千

　　那声音似一叶扁舟在浪涛里起伏，周边一道道歌声虽然嘹亮，却始终盖它不住。人们不由转头去寻找最初的源头，见有一盏纸灯斜斜插入街道，手柄下兔子灯笼映着周边火光燃的正熊。而挑灯而行的人一身白衣，有斜睨万军气势。一时间柴火哔啵歌声起伏，中间夹着窃窃声。
　　这人谁
　　我哪知道。
　　唱的声儿不大，气势倒是挺吼人是啊，明明没怎么看我，可我看着他的眼神怎么脖颈子就凉嗖嗖的。
　　你小子平时亏心事做多了吧。
　　你不是吗
　　倒也是……

　　突然身边有一个人捅捅谈话人的胳膊:“大哥，今天这里这么热闹。”
　　“你外地来的吧。”
　　“是啊，猎了几块皮看这里人多卖个好价钱。”
　　“那来对了，最近呼尔节，雍关城一年也就这时候最热闹，一定卖的快。”
　　“我和你说去西市，那儿公子哥多，价钱绝对好。
　　“谢谢大哥了。这儿好久没见着着热闹样子了，看来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谈话人这才转过头去看询问之人。问者身着半身皮毛，一双眼犹犹豫豫，看着像是受尽战乱苦楚的可怜人，那汉子不由拍拍他肩膀：“兄弟，放心，这日子有的好呢。叶将军镇守漠北以来，大家都不担心战争了，活的越来越有滋味。”
　　问者扯紧半身衣服，“那敢情好，天天都过这呼尔节。”
　　“哦呦天天可不敢，还要生活呢，不过一年前大败东夏，今次这节过的可比往年久，起码还要半月才散呢。”
　　“多亏了，亏了叶大将军呐。”问者说到叶大将军时，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谁说不是呢。”

　　两人且谈着，没注意前方踏歌而行的白衣人脚步停下，不知从何处抽出了根竹签，挑了挑兔子灯芯，本来在四周火焰下有些灰暗的又重新燃盛，然后手往后一搭，一路走出街道，再没有停下。

　　“大哥，我先去西市看看，先把手头上的货销了。”问者把狼皮往肩上一抗，也走出了人群。

　　是夜，歌声未断，薪火仍盛。

　　那一身白衣的经过，只不过成为载歌载舞的一个插曲。清风拂过，涟漪也渐渐散去。

　　而散在人们心头的白衣年轻人，此刻蹲在僻静街角处，正拿着之前用来挑亮灯火的竹签和一张白纸较劲。身旁的女子半伏着身子，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及其别扭的写字，偏过头捂嘴偷笑：“阿昭。”

　　“恩？”叶昭的袖角已经被竹签上的炭渍染黑，她也不以为意，一面继续和白纸较劲，一面抽空回柳惜音的话。

　　“阿昭。”

　　“怎么？”叶昭转过头去，正迎上了柳惜音伸出的细长手指，她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刮刮叶昭鼻梁：“阿昭你这一手字还是不大长进。”

　　柳惜音此时弯着身子，半伏在叶昭面前，她一头青丝披下，顺着风拂过叶昭面颊，带起酥酥痒痒的感觉。

　　这个角落里，退去了外头燃烧不灭的火光，只剩一轮明月高悬在空，引银华如水静静在一隅流淌，那样安静，到时胜过外界流光万千。

　　叶昭懊恼的埋下头，也不再和竹签较劲了，把白纸甩在一旁，气鼓鼓拿着竹签在一旁的黄土上画圈。

　　每次因为这手字都被表妹嘲笑，她的虚荣心表示极大受挫。

　　“阿昭？”叶昭这样少见的孩子气，柳惜音似乎早已习惯，一双眼弯成了月牙，低声唤她。

　　叶昭不理她，一双剑眉皱到天上去。

　　柳惜音摇摇叶昭胳膊：“阿昭，真生气了”

　　叶昭看了柳惜音一眼，可怜兮兮的眼神，柳惜音不禁莞尔，继续摇叶昭的胳膊，也换了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哄叶昭：“我错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的，一声一声轻轻击打人心上。

　　“行。”叶昭拍拍胳膊见好就收。

　　“阿昭，你又来逗我。”柳惜音轻轻努努嘴，然后笑的欢快。她走到一旁拾起被叶昭丢在一旁的白纸，然后从叶昭手里拿过竹签，照着叶昭之前的笔迹细细描写，她笔下仿佛有魔力一般，不一会儿叶昭不看入目的笔迹被她改出了几分娟秀意味。

　　叶昭挠挠头，“还是表妹的字好看。”

　　“喏，拿去吧。”柳惜音将改好的纸递给叶昭，那上面被叶昭弄皱的痕迹已经被她细心铺平，卷成一小卷。

　　叶昭再自然不过的接过，然后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将纸条塞入信筒，随手一抛，白鸽乍遇自由，快速的扑腾着翅膀冲入上空，很快淹没在一片漆黑的夜里。

　　“好了。”叶昭拉过柳惜音，很轻很轻的替她弹去身上的尘土，然后随手拍拍身子，“走吧表妹，西市的热闹还没过呢。”

　　柳惜音拉住了叶昭，她面色似缀了三月的桃色，伸手替叶昭拢了衣襟，整理好叶昭的白衣，才低着头示意叶昭出发。

　　叶昭笑笑，将柳惜音牵的更紧，带着她钻入了鼎沸的人声中。街市的热闹还在继续，叶昭和柳惜音的夜也还没有结束，时不时有人对叶昭虚虚搭在一旁紧握一半的手投去探寻目光，叶昭也不以为意，眼光一扫，路人便识趣的扭过头不敢再看，被看的多了，柳惜音有几次试着想把手从叶昭手心抽出，却被叶昭握的更紧，感受到叶昭手上的坚持，柳惜音也不再挣扎，偶尔将眼神投向两人紧扣的双手，目光似悲似喜，竟连她自己也辨不出了。

　　此后无他，这一路游的尽兴，归时突然听有路人清谈近来叶家军似乎治军不是先前严谨。

　　“你听说了吗，今日有几个叶家军士在西街那边游荡。”
　　“可不是，我亲眼见到，那几人似乎是在哪儿赢了钱，挥霍的尽兴，几乎将整个西街的毛皮买了个干净，要不是军师及时制止，怕是不知要游荡的何时”
　　“现在叶家军怎么成这样了。这个点竟不在军中。”
　　“倒也无可厚非，新近赢了这场大战，边境一时起不来什么浪，自然就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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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昭和柳惜音一路听着，直到行人走远。

　　“阿昭。”柳惜音扯扯叶昭的袖子，言笑晏晏：“你准备要怎么管这些个松散军士呢？”

　　“恩，赏每人20军鞭。狐狸也得分50.”

　　“那之后呢？”

　　“之后？”叶昭做思索状。“表妹觉得呢？”

　　柳惜音俏皮一笑：“当然阿昭要去赔礼喽。”

　　叶昭点点头，眼中满是柳惜音的笑意，“好，听表妹的。”

　　“咦，你是上次的哥哥？”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叶昭望去，见有一大一小两位少女，此刻正仰着头看自己。

　　“不是啦，姐姐，爹爹说这个哥哥是女的。”
　　小女孩躲在稍大的那位身后，趴在她耳朵边说道，说是悄悄话，可叶昭还是听的清楚。

　　“可是明明就是哥哥啊。怎么会是姐姐。”

　　叶昭看着在争论的两个女孩，觉的眼熟，偏又记不得在哪见过。倒是柳惜音好笑的看着叶昭：“上次桃林里跳舞的瑾兰瑾芝，阿昭这么快就忘了？”

　　叶昭终于记起，上次这两个女孩偷跑桃林里游玩跳舞，被父亲寻来教训，好像是自己拦住了，只是当时醉的昏昏沉沉，也记不真切。

　　这边两个女孩突然停住了争论，一双眼望着叶昭身旁：“哥哥身边的姐姐好漂亮啊。姐姐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叶昭和柳惜音齐齐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