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惜归于其室》蓝蓿

3、归于其室.三

　　三

　　叶昭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好像见到了柳惜音在不远处的桃树下翩翩起舞，他一双眼怔怔看着前方，那儿表妹正在砂砾中惦着脚打旋，白色衣裙广袖流仙，轻舞飞扬。

　　他几乎忍不住要跳下墙头奔入那片桃林，可下一刻，他便见到了一旁站的笔直的小叶昭，那种冲动便泥牛入海，再也没了声息。

　　青梅竹马的场景在眼底跳动分明，她们笑的多欢快，叶昭眸子里的光跌落的就有多深沉。

　　“姐姐，我跳的好看吧。”

　　眼前的幕景到底被甜甜的询问惊碎。

　　“好看啊，我妹妹跳的，当然好。”

　　原来这对姐妹花是偷跑到此处跳舞的，确实是个好去处，表妹每次练舞，自己都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这儿，每每此时，表妹身上的光才是最明亮的，这样的表妹，叶昭很喜欢。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妹妹动了许久，正在一旁轻轻喘息，姐姐拉过妹妹，仔细为她擦干净身上的汗，说道。

　　“可是。”出来一趟很不容易。

　　“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再不走，仔细爹爹找来，那就晚了。”

　　妹妹垂下了头，整个人恹恹的，到底没反驳。

　　“已经晚了。”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提着根棍子站在姐妹花身后。

　　“倒是长大了，学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瑾芝，居然还敢跳舞。还有瑾兰，你竟纵容妹妹!”

　　名唤瑾芝女孩没有反驳，也没有认错，更不敢看她爹爹。倒是瑾兰张着双臂将瑾芝护在身后:“妹妹喜欢，她跳的这样好，有什么错。”

　　叶昭很欣赏这个叫瑾兰的女孩。但中年男子可不这样想，一把扯过瑾兰就是一棍，那棍势去的狠，瑾兰没防备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叫你嘴硬。跳舞这么下三流的你也敢叫你妹妹学。”

　　“就是没错”瑾兰哭腔里发着抖，就是不肯认错。

　　男子抬手又是一棍，不过这一棍在半空被拦了下来，没有落到实处。

　　叶昭一手抓着棍子，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先前第一棍她没有防备，难道还要让这个女孩再被打一次!况且，叶昭心中无名火起，跳舞哪里不好了。

　　“哪来的……叶，叶将军。”中年男子似是漠北哪家大户，一眼就认出了叶昭，脚跟子有点发软。
　　不过是教训女儿，怎么牵出了这尊活阎王，事情他，有点大条了。

　　“你倒是说说，她哪儿错了。”

　　“纵，纵容，跳…跳…”

　　“跳舞，又哪里错了!”叶昭眼里泛着危险的光。

　　“没，没错。”

　　“即没错，你打什么。”

　　“我，我。”男子一脸哭丧的表情。

　　叶昭突然就没了兴致，夺过棍子甩的老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男子如遇大赦，抱着一双女儿逃也似地离开了桃林。三个身影飞快消失在叶昭的视线里，

　　本不大桃林又转入静谧，静的只剩冷月溶溶。叶昭的身影孤零零在嶙峋树木间拉的老长，身边似乎有人在柔声唤他:“那父亲也只是管的严，可也是在关心。倒是阿昭你很少这样生气”

　　叶昭抬眼望着天边一轮新月:“我知道，可是，跳舞多好，有什么好不允”

　　“是这个世道不许。他们也是无奈。”

　　“什么鬼世道，它要不允，我便一刀斩了。”

　　似乎有人抿嘴轻笑:“这才是阿昭。”

　　“到那时，再为我跳一支舞，好么，惜…”

　　“将军”秋华秋水望着自言自语的叶昭满脸担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怕不是魔怔了

　　叶昭面上沉静，秋华秋水手中灯笼跳跃的火星印在他眸子里也是一片死寂。“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秋华嘴角微微抽搐，心头白眼都翻上了天，您这一年每回来漠北也就溜达这么些地儿，她们闭着眼都寻得着了。

　　“有事”

　　“没，就是夜深了，来寻将军。”秋水答道。

　　要是不提醒下，将军指不定又在这待到天明了。

　　“你们先回，我再，再待会儿。”
　　秋华秋水互相对视，都从对方那看到无奈，摇摇头，提着灯笼转身，灯盏里的火芒在夜风中摇曳不定，身似浮萍。

　　“对了，派出的探子回来了吗”

　　秋华秋水停下脚步:“还没。估摸着再有一两日就有消息了。”这一年里，将军先后添了几拨暗探可是东夏刚刚大败，内部又乱成了一锅粥，还能有什么动作。

　　叶昭点点头，“一有消息立刻送到我这儿。”

　　“对了，”秋水一拍脑门，叶昭这么一叫，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儿，“军师让我告诉将军，明儿个的课记得来上。”

　　叶昭随口答道:“知道了。”秋水摇摇头，也不知将军是真记着还是怎么的。

　　“不过，咱们家将军这一年真变了挺多。”秋华边走边和秋水咬起了耳朵，“不说别的，居然和军师学起文化课了，学什么什么。”

　　“诗经。”秋水看不下去，补了一句。

　　“对，诗经。这还是我们将军吗”

　　“说不定她准备正正经经做红妆相夫教子”

　　“可这一年也没见她和郡王有什么进展，心思比之前还淡了不少。”

　　“额，可能是小郡王身子板太弱，将军她兴趣淡了。”
　　说到这儿，秋华秋水齐齐点头，深觉有理，将军她哪次不是看美女看久了就觉着姿色平庸了。这么多年，唯一让将军口里心里夸也夸不腻的怕也就惜音姑娘了，可惜，可惜。

　　秋华秋水走远，偌大的林子里又只剩叶昭一个，浓浓夜色里整个桃林像是一片大湖，桃枝上银华如水，树影粼粼。叶昭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眼角撇到信头歪歪扭扭的字，眉头一皱，这字，确实还得再练，不然表妹看了又要取笑自己了，果然当初是贵在真诚。从衣角取出火折子，对着一吹，一簇火苗渐渐燃起，叶昭把火折子对准信封，信纸干燥，碰上火星顷刻间燃烧起来，借着风势，火光一下便把一叠信纸吞了个干净。叶昭看着面前愈演愈烈的火光，眼底随之有黑云翻涌，渐渐归于沉寂。
　　“阿昭。”

　　火焰燃烧间，突然有轻灵嗓音响起，那语音中有叶昭贪恋的暖意。

　　面前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一袭白衣轻带，披着月色而来，叶昭眼光凝在她来的方向，再也挪不动半分。然后她咧开嘴角，像小时候一样，朝女子伸出手，牵着她来到了树底下。

　　“阿昭，”柳惜音偏着头看叶昭，“这一年你可有想我”

　　叶昭楞楞的看着她，手上是她冰凉的温度，想，怎么可能不想，想的都要发疯了。

　　柳惜音歪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昭，像以前每次等待叶昭回答她问题时一样，满心满眼的期待着。

　　叶昭眼角突然又泛起酸，有湿意破茧而出。握着柳惜音的手紧了紧，又怕太用力弄疼了她，所以手上大半的气力是在和自己较劲。

　　柳惜音任由叶昭握着自己的手，眉眼间蓄起一湾笑意，越发的温柔婉转，“阿昭，这一年，我都在等你来看我。”

　　叶昭不语。

　　柳惜音眼底黯了黯，敛眉低语:“你一次都没来。”

　　这一年，或阴或晴，一次都没有。

　　叶昭身子一颤，握着柳惜音的手更紧，手心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柳惜音反握住叶昭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她手上似有晚风清凉的温度，让叶昭突然感受到了久别的安宁。

　　叶昭张了张口，心思潮涌，竟没发出一丝声音。

　　柳惜音眼底笑意骤然荡开，桃花瓣瓣在夜色中飞舞，一时间风景都鲜活了起来。

　　“表妹。”叶昭的声音暗哑干涩，喉间好似压着一团火。

　　柳惜音不再笑她，和她四目相对，眼中也和叶昭一样有粼粼水光。“阿昭，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你一年从不曾看我。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怎么会不知道。阿昭是在害怕。
　　她摇了摇叶昭的手臂:“所以啊，就由我来看阿昭，这样好吗。”

　　叶昭柔柔柳惜音的脑袋，想拂去她发间的寒意:“好，真好。表妹，我很开心。”这样真好。

　　柳惜音弯起了眼，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从怀里抽出一叠信，在叶昭眼前扬了扬:“我今天才知道，我离开盛京那段日子你给我写了这么多信，我回去可要好好看看，阿昭都写了什么。”

　　叶昭的心随着柳惜音的手一扬一扬，温暖热烈无比。“是啊，写的可费劲儿了，每一字都是我自己写的，都没让狐狸代笔。”

　　柳惜音朝她努努鼻子:“诚意可嘉，不过阿昭，你的字真的要练练，亏我教了你那么久。”教了阿昭那么久的字，居然还不能出师，柳惜音觉得，她这个师傅也有点汗颜。

　　叶昭噎了一噎，就知道惜音会嫌弃这字，早知道以前多练几遍，她保证，以后一定会练好，给表妹看最好的字。

　　“阿昭。”叶昭看柳惜音，她把信珍而重之的捧在心口，声音轻轻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我好高兴。”

　　叶昭一愣，继而笑的温柔:“高兴就好。”

　　两个人静静凝视着对方，时间如浩瀚烟海，带着过往在彼此间流转，她们一直待到夜色渐尽，东方露白，柳惜音靠在叶昭肩上，轻声唤到:“阿昭。”

　　“嗯”

　　“天快亮了，我为你跳一支舞吧。”

　　天色渐白，叶昭看着柳惜音广袖在愈发明亮的天色里旋转飘舞，静静的，静静的，天地间只剩她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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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终于大亮，当秋华秋水寻着昨日的路线找到叶昭时，她正闭着眼靠在昨日的桃树旁沉沉睡着，身旁四散着燃尽的黑色灰烬，风一起，随着点点桃花一起在林子里飘扬坠下，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