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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归于其室.十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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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十九年,东夏联合蛮金及其周边部族大举来犯,消息传到盛京,举朝震惊。
谍报一封接着一封传来。
青芒失守
九关失守
东水关失守,我军现退守玉门。
在司高位的官员们还在去年的大胜里举杯逍遥,关外东夏压境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玉门关,大秦最后一道屏障,此关若失,到时东夏长驱直入将如入无人之境。平日里娇奢安逸惯了的大臣这下终于慌了,围聚在朝堂上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今上端坐在龙椅上,斜睨下方争吵不休的臣子们。这些个平日满口为江山为纲纪的大臣满脸惊慌的担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皇帝冷冷一笑。平日里一口也一个蛮夷之邦,一口一个牝鸡司晨,口头威风逞的十足,真正有事,一个都靠不上。
底下大臣还在争论,皇帝也懒得看他们,靠在龙椅上,静静看着手里的一份奏书,上面的字勉强称得上工整,和书案上成堆奏折相比,唯一可以称道的就只有下的墨比别人重了。不过倒是有进步。
这个战局结果因着这份奏疏他倒是不
意外,但上面奏请的内容却让他足足犹豫了三天,最终还是应下了,派了使节回信,也是最后确认叶昭可否回心转意。
“圣上,宣武侯叶昭玩忽职守,致使东夏连夺三关,当重惩之。”突然金殿上有大臣执玉上书,言之凿凿。
一时间团团转的臣子都停止了争论,看向上书的大臣。
皇帝的目光也终于从叶昭的奏疏上移开,绕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哦,那许卿说说,叶昭怎么个玩忽职守法”
许大人一揖首,“叶昭现下正居雍关城,东夏联合来袭,她竟毫无察觉,致使东夏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惩治,怎堵悠悠众口。”
群臣纷纷俯议,深以为然。
“哦”圣上微微挑眉,“朕怎么记得叶昭只是回雍关城探亲的。”
许大人噎了一噎。“这个,但叶昭身在其位,当领其责。”
“好像军务也渐渐移交帐中军师。”
“但她仍领了宣武侯的名分。”
“是吗,领了宣武侯的名分,所以边关告急,叶昭领首责”
“这。。。。”
圣上这话里有话,许大人久混官场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此时已骑虎南下。当下一身冷汗涔涔浸透了滚绣的大红官袍。
“许爱卿领的是户部尚书,青芒三关城墙是否是爱卿拨银加固?”
“这”
“怎么这些个城防没有拦住东夏半分?”
许大人汗透重衫,浑身发着抖。
“许卿倒说说,如此许卿该领何责呢?”
许大人双腿一软,跪在殿上。
皇帝继而转头对着殿下众臣说道:“诸位爱情,咱们高立殿堂就是为守护大秦国泰民安,如果国境不稳,百姓受苦,咱们又领何责呢?”
“臣惶恐。”
金殿上顿时跪满了一片。
“哦,怎么一个个都惶恐起来了。”
“臣惶恐。”金殿上的朝臣算是明白过来了,陛下这是动了真怒。
皇帝此时满带笑容的脸色才终于沉下,厉声说道:“现在才知惶恐,好啊,倒是不迟。”
“臣有罪。”
“是有罪,罪大的很呐,这一年多,东夏俯首坐低,你们一丝警觉都没有,好哇,现在人连夺了三关,你们不思守卫,还想着重罚叶昭。”
朝堂上大臣身子伏的很低,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朕已派使节赴边,令叶昭领三军,灭东夏,此站若胜,朕必重赏。”
“圣上,叶昭一女流,怎可。。。”
“哦,这么说,爱卿愿领兵慷慨迎战喽。”
“这,臣心有余奈何力不足。”
“力不足就少说话,刚刚不是还说叶昭领首责,这会又成了女流,”秦皇冷冷说道,“你们这一群醉生梦死的七尺男儿全靠叶昭这一区区女流护佑,还有何脸面在这里指摘是非!”
台下众臣再不敢说一句,跪伏在地战战兢兢。
皇帝一番怒气发过,也不去理会底下乌泱泱抖成一片的大臣。重新拿起了叶昭的奏疏。
此战若胜,请陛下赐叶昭和离,给柳氏惜音叶氏名分,赏臣无官无职自由之身。
三个条件,其一伤皇家颜面,其二伤人伦纲常,其三让世人评论当今皇家鸟尽弓藏,秦皇将奏疏狠狠甩在案上,叶昭啊,叶昭,最后你倒是逍遥了,骂名都让朕担着。
此时,皇帝口中逍遥的叶昭正一个人待在院里更“逍遥”的练功。
东夏大举来犯的消息举国震惊,朝堂里搅弄的天翻地覆,到叶昭这儿却半点水花也没有翻起。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秋华秋水远远看着,窃窃私语。
“将军今儿个煞气格外足啊。”
“难道是东夏的不安分惹着将军了?不应该呀。”
“应该不是,将军哪里只是今儿个煞气足啊,这几天都是怪怪的。”
“将军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叶昭当然不是因为东夏而这般烦扰,这几日,西市街头,叶府,桃林能想到的地方叶昭几乎走了个遍,都没有柳惜音的身影。而她再无处可寻。
叶昭横刀劈下,满是砂砾的地上顷刻间留下一道半尺深的刻痕,找不见柳惜音的这几天,后院已经被毁坏的残破不堪。
只剩一处,就只剩那一处还未去找。偏偏是那一处她一直不敢去的地方是最可能找到柳惜音的地方。
叶昭一个旋身,借势甩刀而出,长刀顶着一股劲儿,没入院墙,剩下长柄发出嗡嗡声鸣。
所幸院子终于得遇贵人。叶昭刚刚拔出刀柄,便有人来报:瑾芝瑾兰来访。她这才才收了刀,离开了院子。
瑾芝瑾兰早已在内室等候,一见到叶昭,便扑了过来。
“叶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瑾兰埋怨道。
一旁的瑾芝默默的点头表示赞同。
“我近日有些事在忙,一时忘了,给你们赔礼怎么样。”
东夏新战,再加上找寻柳惜音,叶昭倒是忘了瑾芝瑾兰这两个娃娃。
“哼,惜音姐姐怎么不忙。她都来看我们呢。”瑾兰撇撇嘴,才不理叶昭的解释。
“惜音,她来找过你们。”叶昭没再理会瑾兰的埋怨,满心满眼都是柳惜音两个字。
瑾兰莫名其妙的看叶昭,当然来看过啦。然后朝瑾芝招招手,瑾芝拿出一个白色香囊递给叶昭。
“诺,这是惜音姐姐让我们交给你的,说是你需要。”
叶昭接过香囊,“那惜音人呢?来了吗?”
她急忙跑到门外四下张望,然而,除了来往经过的下人,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惜音姐姐没来。姐姐是不是惹惜音姐姐生气了,所以惜音姐姐才不理姐姐。”
叶昭颓然的垂着头:“我也不知道,是我哪里惹表妹不快了吗。她六天没来找我了。”
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是遇上柳惜音,只觉自己所有的洞察人心,所有的智计都失了效果。就想现在,她怎么也不懂表妹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找自己。她原本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可是表妹却去见了瑾芝瑾兰,独独没有见自己。
叶昭自然是不知道秋华秋水横生的枝节,只是一直在想,上一次见面,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瑾兰突然扒着叶昭肩头,叶昭顺势把她抱起,然后瑾兰似模似样的摸着叶昭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惜音姐姐很大方的,肯定不会生姐姐很久的气的。”
叶昭失笑,虽然此刻心情极坏,但还是配合的点头,“恩,你们也帮我说说好话好不好。”
瑾兰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瑾芝对吧。”
一旁的瑾芝乖巧的点点头:“叶姐姐,惜音姐姐说香囊的东西你会用的上。”
叶昭这才开始打量刚才接过的白色香囊,打开后是一小袋粉末和一张纸条。上面字迹娟秀,一眼就可以认出出自柳惜音之手。
“惜音姐姐说,上面介绍着这些药粉的制作方法,药粉本身没有任何作用,之前加的遇上这些,效果可提升10倍。”
“叶姐姐,惜音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惜音姐姐在帮叶姐姐治病呢。”
之前加的那些,东夏夺走的三关,叶昭早已在城内的存粮里加了料,本身也是无毒。这些当初也是请柳惜音帮着研制的。
叶昭紧紧攥着香囊,仿佛那儿还留有柳惜音的气息,表妹,既然记挂着,为什么不亲自来送呢?
“姐姐,我们要走了,今天爹爹不许我们出来太久。”
“等等。”叶昭说道:“姐姐有些东西,你们帮我带着惜音姐姐好不好。”
“姐姐自己给就好了呀。”
“可是,惜音姐姐在生气。不肯见姐姐。”叶昭委屈巴巴的对着瑾兰说道。
不一会儿,叶昭交托给瑾兰用绢布包起的小包,正要送两姐妹出去,有人来报:“将军。使节已到府上。”
圣上终于做了决定。
“护送两位小姐出府。记住,保证安全。”叶昭吩咐手下人,自己和瑾芝瑾兰打了个招呼,匆匆去了正堂。
而来使此刻正随意的在正堂指指点点。
“这儿的装扮也太丑了。”
“这个青花怎么能和刀摆在一起,煞风景,煞风景。”
“你你你,过来,把这个挪开,爷看着不顺眼。”
“什么不敢妄动,爷叫你动就得动。”
叶昭匆匆来得是见到的便是来使指点江山的形容,但她没有感到任何不悦,因为见到来使的一瞬,叶昭有些呆住。
来使转过身来,一身白袍上绣着滚金花纹,发冠上镶着青玉,一把折扇舞的生风,翩翩公子,风姿绰约。他朝叶昭得意的笑着,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他说:“臭婆娘,好久不见。想爷了没。”
叶昭望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有一丝恍乎,然后回过神来,带着一丝歉然,回道:“好久不见,玉瑾。”
——
出了叶府大门,瑾兰便遣回了叶昭派去相送的下人,带着瑾芝走入茫茫夜色。
下人看着两姐妹相伴而行,中间却隔着一个的距离,两人偏偏还都对着中间的空处有说有笑。
“这两姐妹真奇怪。”下人看着瑾芝瑾兰的背影嘟囔。
“姐姐,叶姐姐叫我们带这个给你。”
长街上,走到了僻静的一角,瑾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团,外面用白娟细细包着。
柳惜音接过,打开上面紧紧扎劳的结,白娟软软的铺开在手心,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封信笺,柳惜音素手很慢很慢的拂过封皮上那寥寥几字——惜音表妹,字较之当初好看不少,但横勾竖画里抑制不住的明亮张扬仍带着深入骨髓的熟悉味道。她看着信笺的封口,那儿的红蜡艳的惊人,似乎还带着写信之人的温度。
“姐姐不看吗?”瑾芝看着柳惜音将信藏入袖口,好生奇怪。
“姐姐想要回去看。”
信被拿开后,露出了下面的真容,是一个木盒,还有几株草药。白术,甘草,还有其他是养气的草药,柳惜音笑的有些苦涩,这些个草药如今她哪里用的上呢。
她将草药放在一旁,拿过了木盒,盒子很轻,四面是镂空的花纹。这里面是什么木盒上面扣着的开关很容易就打开了,可是,只一眼,柳惜音便楞在原地。
盒里细细铺了层层的淡红胭脂,似少女羞红的双颊,随着回忆悄然晕开。
“阿昭,还记着有一次你说要送我礼物。”
“我还以为是脂粉盒油胭脂什么的,满心的期待着。”
“结果你拎了一尾鱼儿过来,还活蹦乱跳的,把人吓的半死。”
……
柳惜音捧着白娟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牵起嘴角,似乎想笑,可是笑意刚到一半,却不知道如何继续,傻阿昭。
“姐姐,叶姐姐很想你。”
瑾芝仰头对柳惜音说,她小手朝自己眼睛比了比:“我看的好清楚,叶姐姐在想你。”
黑暗中柳惜音的表情难以辨清,只听到她的声音:“是吗。”
瑾芝扯了扯柳惜音的袖子,柳惜音俯低身子。
“其实姐姐也很想叶姐姐吧,瑾芝也看的出来。”
瑾芝面上的表情一派天真,仍仰着头等着柳惜音的回答,可柳惜音却久久没有回音,瑾芝有点疑惑。
“不早了,再不回家你们爹爹要担心了。”
柳惜音的呓语声轻轻在夜空回荡,似下了一场细雪。
瑾芝还想再问,望着柳惜音却突然忘记了要问什么,茫然的看着瑾兰。
“惜音姐姐,那天在桃林里我和叶姐姐坐在桃树上时姐姐在哭。”
瑾兰清楚感觉到包裹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力道加重。
“叶姐姐说自己是个胆小鬼,说姐姐比她勇敢好多。可是,”瑾兰望着沉默的柳惜音,“姐姐现在是也在害怕对吗?可是为什么呢?”
柳惜音拉过瑾兰,捧着她被风吹的通红的小脸,叹道:“你们还小,平日里再勇敢的人也是胆怯的时刻,况且惜音姐姐从来不是勇敢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瑾兰见柳惜音突然停住了话头,忍不住问道。
柳惜音笑笑:“没有什么。”她眼神悠悠停在了远方,那儿夜色深沉,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淡去,长街上只剩经过的打更人,梆子一敲,更漏声久久回荡。
柳惜音想,而且一生的恐惧几乎都因着阿昭,她的一生那样短,但都毫无保留的耗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里。即使生命已经结束,可是恐惧仍不曾断绝。这样的她,如何对着叶昭勇敢呢?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而她的忧怖,早已铭刻骨髓。
“姐姐,我虽然小,想的不如你们多,可是瑾芝说的没错,你在想叶姐姐,叶姐姐也在想你,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叶姐姐的。”
“是啊,为什么不去见呢?”柳惜音重复着瑾兰的话,“为什么呢?”然后她似乎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阿昭的身边已有他人了吧。”
这几天,一直告诉自己不去见阿昭,可既然这样,为什么又一路跟着瑾兰瑾芝来到叶府?心里告诉自己不该来的,可是那一刻她几乎要踏入叶府,直到见到了,他。从马车里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跳着脚嚷着漠北的鬼天气。
看着他一张比常人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脸,柳惜音攒了几天的勇气静悄悄的消散在晚风里。
柳惜音看着夏玉瑾经过自己身边,手中折扇抖开,扇的呼呼作响,舞起的风声讲自己的发吹的凌乱,夏玉瑾没有发现,而自己也恍若未觉。
她想到阿昭喜欢夏玉瑾,一见到就喜欢的那种。
这一年里柳惜音最担心的是阿昭走不出自己的离世的阴影,阿昭会不快乐。
可是阿昭身边还有这个王爷,虽然因着自己的死阿昭会伤心,可是夏玉瑾还陪着,再深重的伤情也终归会过去的吧,那样,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柳惜音讲瑾芝瑾兰拉近了一点,说道:“我说,太晚了,姐姐得赶紧送你们回去。”
三个人的声音逐渐被墨色掩盖,更深夜重,无尽长夜里,只剩梆子重重的敲打声,有打更人在夜里一遍遍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