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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心折(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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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琛自然不能回去的,他回去了董胜不知道要怎么办。
沈琛留沈堃做了一会,拿了些零吃,温声道:“你回去和娘亲爹爹说,杜先生这有些书哥哥还没看完,看完了就回去了。”
沈堃有点委屈,抬眼看了沈琛一眼,“那你什么时候能看完?”
“很快。”沈琛把食盒收拾了,递到沈堃手里,“我送你回去。”
沈琛交代了董胜几句,带着沈堃就走了。
吃完饭了已经将近戊时,街上人丁也稀少了,沈琛牵着沈堃慢慢地往家里走。沈堃意外地安静,牵着沈琛的手。
家里有些静,沈琛叫了一声先生。沈宁没出来,喜梅探了个头出来望了一眼,见沈琛带着沈堃回来了,急急地出来看。转着沈琛看了一圈,看他也没少二两肉,放心了一些,沈琛却在门口闻到了些熟悉的药味。
他走近院子里,沈钰正在厨房门口熬药呢,扇着一把小竹扇子,捂着嘴坐在一把小板凳上。
“师娘,这是谁生病了?”
喜梅只说:“你先生前几天带两个小的出去,非得玩水,不小心失足掉水里去了,两个小的疯玩疯跑倒是没事,他穿着一身湿衣服回来,感了风寒。”
沈琛进屋里去看沈宁。
沈宁正捂着被子睡觉,大夫说他有些发热,得要盖被子捂一捂。这六月初夏,盖得像寒冬腊月。
沈琛关了门出来了,沈钰见他回来了扔了扇子就要哥哥抱。沈琛把沈钰整个儿抱起来,沈琛抱着沈琛的脖子笑。
喜梅站在倚在门边看着他们。沈琛把沈钰给了她,打算回杜坤霖家里了。
喜梅叫了他一声,说:“杜先生走了许久了,后事也办完了,书也可以搬到家里来看……唉,你先生想你。我们也想你。”
娄鑫又来信了。
附信送来了扬州的油纸伞。是真的好料子,每一根伞骨都色泽均匀,上好的油纸糊在上面。
娄鑫说在江南的镖局起好了,镖师也招到了,最近接了一单大生意,在江南运了大批的米粮上京,京城又不是没有好米,难道是特别喜欢江南的米不成?那收货的是个米铺老板,但是米的数量多得像是十年都不要买米了似的,那送来米的人也奇怪,自己在家称好了重量,镖局想要再称一次,那人死活不肯。
“傻子似的,镖师们搬箱上车,都说哪有这么重,怕不是个冤大头?冤大头也好哈哈,挣了不少。”娄鑫信里说。
沈琛没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只说京城开了新的酒楼,看着比烟波楼派头还要大,让娄鑫回来了也去看看。
这时宫里来人接猫了,说是顾琰忙于公务,派人来的。那是个眉目柔和的公公,把猫抱走了,又给沈琛递了一个匣子。
沈琛谢过那公公,拿着那小匣子往房间里去,董胜见是顾琰送来的,也远远地多看了几眼。
沈琛把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玉佛吊坠,一点杂质也掺,看那碧绿澄澈的颜色就标榜着这东西是极品玉石所刻,一般的凡夫俗子见到就是有福。
沈琛盯着这匣子看了一会,一般的朋友是不该送这般贵重的礼物的。
他的床旁边的柜子里,已经塞了两床上好的锦被,上次送的玉佩,现在又多了这一个玉佛吊坠,这房子一向偷儿都看不上眼,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宝物过?以前杜坤霖在的时候,也就是那满柜子古董书最值钱。
顾琰的身份他是从娄鑫嘴里听来的。他总觉得顾琰在这之后的态度并不像一个好友应该有的态度,这种没事就送点礼物,还要夸你好看的做法……
难道不是在追小姑娘?
沈琛感觉脸上有点热。他把那封给娄鑫的信捡回来,划开了信封把那纸掏出来,又补了几句。可能是因为生气,墨水渍都沾到信封上面去了。
与那老人道别之后,顾琰王一舟两人又绕着村子走了几圈,打听了些消息。字里行间里知道那人叫吴勇,和那老人说的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败家子。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和谁都不熟,和那赌坊里的哥们最熟。顾琰到了赌坊,拿着银钱想要打点些消息,但是那班人都说了,吴勇是喝酒死的。
有个方脸青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骰子,并不与他俩说话对视,眉目间有些异样,像是故作平静地坐在角落里。
顾琰心头一跳,找店家接了纸笔,留了沈琛的地址,客气道:“要是有消息就来这,定有报酬,有劳各位。”说完顺便结了在座赌徒的酒钱。
小方脸的目光呆滞,见顾琰留了字,只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出了赌坊,王一舟问:“你留沈琛的地址做什么?”
“否则留哪?让这些赌棍直接到兵部报道吗?”顾琰道,“回去和他说一声,我那府邸不也快成了吗?”
“我觉着能从这里打探出东西来。”顾琰说。
“不过只有六成的把握。”顾琰笑了笑。
顾琰跟着王一舟回到了兵部,立即就提审了程文伟。
他们到大理寺的时候,程文伟正面色灰白地靠着墙壁坐着,面前的饭菜围绕着两三苍蝇,并没有吃下多少。
顾琰叫了人来,把程文伟弄出来。
刑房里依旧灰暗,虽然是傍晚,桌上已经点上了灯。顾琰坐在桌子后边,程文伟跪在桌前,王一舟站在顾琰身后。
程文伟抬着头看他们两个。
顾琰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程文伟抬头看他。
“没有。”他说,又巴巴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
顾琰皱了眉,冷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
“但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说服的语气呢?”
程文伟瞪大眼睛,盯着顾琰看了一会,并不说话。
顾琰笑道:“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现在才能提审你?”
“我今天去了远标码头,找一个人。也许是这个人将马钱子带进了京城。”
“马钱子知道是什么吗?”顾琰语气有些残忍,“就是徐勤吃下去的,弄死他的东西。”
程文伟的干裂破皮的嘴唇微弱地抖了一下。
“你一天没喝水了吧。”顾琰说。
远标码头日暮低垂,夕阳默默地沉了下去。
老人佝偻着背从街角拐了回去,手里提着一只小酒壶。
他没有喝多少,身上没有醉酒的恶臭,走路也没有摇摇晃晃,只是有些微醺,眯着眼看远处的夕阳。
今天有两个人来找吴勇,他避重就轻地告诉了他们些东西。他的确住在吴勇对面,吴勇也的确喜欢喝酒,喜欢赌钱,万贯家财毁于一旦。
但是有些东西也不是真的。
老人推开门,有人在院子里等他。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脖子上还挂着刚刚摘下来的面具。男子抬手向他示意。老人睁开苍老的眼,看了男子一眼。
“处理好了?”
老人抬了抬眼皮道:“处理好了。”
黑衣人笑了笑,“酒楼开了,没事喝两杯去,这是酒钱。”黑衣人拿了一个小钱袋出来,沉甸甸的,老人打开绳结,里面是些许碎银。
他哼了一声,把钱包扔起来掂量了一下。
“霍老,”黑衣人叫了一声,“公主的心你是知道的。”
霍老五把钱包里的钱倒进自己的钱袋里,道:“那就替我多谢公主了。”
夜幕沉沉,今日是六月十七。
常乐回宫也有几个月了。
她带着婢女走在回乐羽殿的路上,月光通透,照得满地银辉。
“晴秋,今儿个天气真好,天上一片云都没有。”常乐抬头温柔道。
“是的,公主。”婢女回答。
“那年也是这样好的月光,”常乐慢慢地向前踱着,“现在已经多少年了呢?”
婢女没有抬头,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常乐勾了勾嘴角,像是要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看出什么来一样。
回到了乐羽殿,常乐让晴秋拿了酒来。常乐平时不怎么喝酒,必要时也只是稍微沾一沾。
常乐让晴秋走了,把门带上,自己留在偌大的殿中。
宫中华丽,陈设摆饰,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有些仓促凄凉的味道:“夫君。”
她不敢大声,只是小声地温柔地说着,仿佛像是情人间的密语。
“五年了。你过的如何?我还是很想你,但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要是当年随你去了就好了,我一个人实在很想你。”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倒在了地上。
“喝两杯吧,”她说,“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这样的好酒。”
霍老五看着那个粗糙的牌位。
黑衣人也在旁边看着。今天的银钱,老头买回来了酒肉水果,还有金银纸钱。
“少爷,没人记得你啦。”老人叹了口气,往火堆里扔了几个纸金银。
火堆冒着热气,飘着烟,火舌一卷,就把那些纸钱吃了下去。
“就这么一些了,将就着吧。”案上所剩的一叠纸钱也被老人扔进了火里,紧接着是酒。
三个杯子,装了些酒,第三个杯子里的酒一次一次被撒在地上。
“当然没有以前的好酒,还是得要将就将就,”霍老五把酒转着圈倒在桌前,“我个酒糟子没死,你倒是走在前头,我这几年再也没有好酒喝了。”
黑衣人只在旁边站着,默默听着,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眉间又一道极浅极淡的伤痕,埋在皱眉时的眉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