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UNYC

13、心折（4）

　　三儿非常喜欢这只鸡毛毽子，自从有个这东西，就成了一只空中飞猫，能攀着墙壁往楼顶怕。
　　当然宫婢们不能让它在宫中飞，这地方到处都是银两堆砌成的，要是在外伤了哪位贵人那也是不好，于是在只在玉明殿的内殿里玩，从不让出去。
　　顾琰没想到沈琛还挺喜欢三儿的，自从上次见过以后，还托帮忙收拾的宫人给他带回去一小盒鸡肉，就是那天杀的鸡的。
　　顾琰当时正吃饭，看那鸡肉就在一旁摆着，顺手拿过来吃了，觉得沈琛的手艺果然不错。吃到最后那盒子里只剩两根鸡肉丝和桌子上一摞的鸡骨头。顾琰终于想起了他的猫，把猫叫过去，然后把那两根鸡肉丝喂进了它嘴里。
　　三儿：……
　　顾琰觉得沈琛又送鸡毛毽子又送鸡肉的实在是太费心了，想着要趁这个理由给沈琛送点什么。上次送的那把扇子，沈琛看着就挺喜欢，但是这次总不能又送扇子，再说了，沈琛知道自己是六皇子了，一把破扇子反而拿不出手了。
　　于是他去问了王一舟。王一舟没回商州营，这几天被顾琰派遣着到处找马钱子。只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商铺他都走遍了，就是没见哪家有个一枝半叶的，有的掌柜甚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来来回回地问了好几遍，被下属撞见了，他就扶着脑袋说自己头疼，来开点药。
　　背后掌柜的：“头疼要什么马钱子，怕死的不够快？”
　　“……”
　　王一舟并不打算和这些人一般计较。反正太医署结果出来之后，他就没清闲过。今日回兵部休息，本想什么都不干的，一抬头就看见顾琰要跨进自己房间门了。
　　王一舟立马把房门关上了，“王将军不在，王将军不在。”
　　顾琰快被这个二百五气笑了，一脚踹在了王一舟门上，“开不开门？”
　　王一舟捏着嗓子回了一句，“王将军不在，六殿下明日再来吧。”
　　顾琰又一脚揣在了门上。
　　这回王一舟开了。
　　顾琰看着王一舟，“王将军不在？”
　　王一舟怂得不行，“这不是刚回来了。”
　　“马钱子我快把京城翻过来了，真的哪都没有。”王一舟主动交代。
　　反正顾琰的重点也不在这里，“嗯”了一声就算听进去了。
　　提心吊胆的王一舟：“……”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嗯？”
　　“要是你想委婉地表达谢意，又不要太唐突的，送点什么？”
　　王一舟的表情很微妙，仿佛看见了母猪上树。
　　“你要送谁？”
　　顾琰想了想沈琛那张八风不太动的脸，“朋友。”
　　“我认识你好几年了，你怎么没往我这送过东西？”王一舟看了一眼顾琰，委屈道，“什么生辰礼物，逢年过节的，你怎么没想起我呢？”
　　“…明天带你烟波楼吃点好的。”

　　范子钦也要走了。说是师傅的信既然送到了，他也得回去了。沈琛问他要回哪去，他炸了眨眼，说：“不知归处。”
　　沈琛一听就知道这人肯定是瞎编的，但是沈琛也没理由留他。于是沈琛在送走娄鑫的半个月内又在港口的小酒楼里又吃了第二次送别饭。
　　沈琛给了范子钦一些银子，范子钦这人平生没学过推辞，沈琛给了他就收着了。董胜给了他些干粮，都是他在厨房里做的。范子钦照单全收，放进他背着的药箱里，好好的药箱，都被挤得有些圆润了。
　　范子钦的船在傍晚时分，时节已近初夏，天还是亮着的。范子钦笑了笑，笑出他一排参差不齐的牙，“有缘自会相见。”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范子钦身边挤过去了几个，不远处已经开始排着队登船了。范子钦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就上了船，穿着的素色长衫很快就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中。
　　沈琛也不禁有些惆怅。范子钦不过就是萍水相逢，有缘相见又会是何时呢？
　　沈琛回杜坤霖宅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在路边卖东西。那是一些青色的小果，杂乱地摆在摊子上。看摊的年轻人不怎说话，甚至用草帽盖着脸睡觉，也不怕有过路的人偷了他的果子。
　　那摊子还立了个牌子在一旁，写着“毒鼠药”。沈琛想着宅子里的老鼠的确猖獗，于是便蹲下来敲了敲牌子。
　　“啊？”那年轻人把草帽从脸上撩下来，半睁着眼看沈琛。
　　沈琛温和道：“这是什么果子？要怎么毒老鼠？”
　　那年轻人的声音慵懒，“这可是好东西，从南方运上来的，马钱子，整个京城独此一家，捣碎了混在饭菜里让老鼠吃了就行。”
　　沈琛看那摊子上还剩了几个，零零落落的，就说全要了，包起来递给了董胜，就回家了。

　　王一舟听了事情缘由，总结来说，顾琰就是想拐弯抹角给沈琛送点东西。那几根鸡毛根本不值钱，顾琰就是找个借口给沈琛买东西。
　　“你要想不出来，就塞两张银票在信封里头，找天在他门缝里塞进去呗。”
　　“不行，他不是这样的人。”顾琰斩钉截铁。
　　“对了你父皇不是刚赏了你一堆东西？你回去翻一翻，找个合适的送给他。”
　　顾琰回想起那堆堆在房子里的珠宝玉石，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随口谢了一声就溜了。
　　皇帝的确给了他不少好东西，至少面子上做得非常足。有金镶玉的屏风，没有一丝瑕疵的玉佩，还有人头大的红水晶。顾琰翻了一遍，觉得老皇帝的品味真的越来越恶俗了，一看一片金灿灿，只有那块碧绿的玉佩能看得上眼。
　　他把那个装玉佩的盒子捡了起来，仔细看看，上面雕了流云和蝙蝠，是绵绵不断，如意长久，幸福美满的寓意。他把那个盒子单独拿出来，打算找个时间就拿过去。
　　角落里的三儿叫了一声，滴溜溜地跑过来蹭顾琰。
　　顾琰一想，要不带上三儿，反正沈琛看着也挺喜欢它的，顺口加个由头，就说三儿也想看他。

　　顾琰来找沈琛的那天，并没有在杜坤霖的宅子里找到沈琛，反而是在沈琛从钱庄回来的路上。沈琛买了些菜，正儿八经地走在路上。突然旁边路过的男子把沈琛一拉，沈琛一个踉跄就被拉到了一条暗巷里去。
　　沈琛咳了两声，一块脏布迎面盖过来。沈琛睁着眼挣扎了一下往后看，那人一身黑衣只在眼睛处漏了两个洞，此时看着沈琛，目露凶光。
　　不知那块脏布里是不是下了药，沈琛来回呼吸了两次，已经有些眩晕了。
　　手里的菜掉落下来，买的几个桃子掉了一路。
　　然后一个穿着整齐华贵的男子拖着一只猫从天而降。
　　沈琛听见小猫凶神恶煞地喵了一声，然后落在地上发出哈气的声音。顾琰反手抓住凶徒掼在地上。那人应是没想到沈琛会突然出现，傻愣着被摔了一记，但毕竟是杀手，做惯了刀口上舔血的营生，立马就从地上跳起来，往着一旁的沈琛去。顾琰脚尖一点，一脚往那人的面门而去。
　　顾琰没有带刀，黑衣人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琛突然弯腰，像是痛楚似地蹲了下去，然后捡起了脚边的桃子，两人都在盯着对方，黑衣人也没发现沈琛的小动作。沈琛突然站起身，把那桃子用尽全力地甩向黑衣人。
　　那人习惯性地一避，顾琰却已经到他面前，照着他的麻筋来了一下。黑衣人闷哼一声，跪了下去，匕首也从他手里脱落了下来。顾琰顺手给他补了一记，黑衣人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三儿顺着顾琰的衣摆爬到了顾琰的肩膀上。顾琰像是话家常似得，“三儿，和你沈琛哥哥打个招呼。”
　　“……”
　　见沈琛不说话，顾琰权当沈琛吓傻了。拖着黑衣人在路边等了一会，找了个巡逻的衙差，叫人来把人弄回去。
　　沈琛把掉落的菜收拾了一下，刚才顾琰和那人打了一架，脚底下的菜早就不成样子了。
　　顾琰帮着捡了一些，顺口问道：“回家做饭？”
　　沈琛嗯了一声，顺口问道：“要一起吃吗？”
　　顾琰赶紧顺其自然，顺口答道：“好啊，上次受伤之后很久没在你家吃饭了。”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三儿在顾琰怀里扒拉了一会，拱到沈琛怀里去了。沈琛抱着猫，摸了摸小猫的头，嘴角也带了一点笑。
　　“谢谢。”沈琛说。
　　“没有，救你也是应该的。”顾琰说。

　　林云柯走在宫城小道里，面色阴沉，步履匆匆。
　　自从他升官之后，朝堂之上也是有对他不满的人。他是默默无闻多年的庸碌之人，如今却平步青云了，人们都说那点子不是他想的。
　　林云柯其实知道，那主意的确不是他想的，是有人给他的。
　　林云柯也是科举考上来的，在朝堂之上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家中父母问起的时候，他总说自己的仕途顺利。每次回乡省亲，父母总在亲戚乡里面前夸他，说他是家里祖祖辈辈最出息的一个。
　　父母说要上京来看看他，他怕自己兜不住这些谎言了。
　　那人像是选好了时机出现的一样。
　　那是一个有些风雨的夜里，他起夜，却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他正要惊叫，那人就捂住了他的嘴。
　　“嘘。”那人说，“我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