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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凯撒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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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凯撒扯扯旁边亚麻制的衣袖,有些粗糙的布料磨得他不太舒服。
薇拉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呆呆地站在大太阳地里用痴汉样的眼神凝望某位皇储的背影。
“凯撒,怎么了。” 薇拉用余光瞄见不远处中土客商打扮的人,压低声音以掩人耳目。轻掐自家弟弟的手指,不动声色地避开人流将刚刚汇合的另外两人拉倒不久前小憩的巷子里。可能是因为狭窄的一线天过于压抑,也可能是因为青石路面由于缺少光线而散射出的幽暗的颜色,这位饱经磨难的女王有些毫无由源的不安。
“其实,我本想要去会一会这赛里斯的……”凯撒低着头,让土色的亚麻斗篷刚好能遮到带着星点胡茬的脸庞,建议的下巴挡住系带口出隐隐若现的金色短佳。
薇拉没吭声,她在审视着自己的弟弟——他不像在开玩笑,他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想到这,她心里不太舒服。人群像白昼的亮色一样散去,玫瑰粉色的雾霭侵上云霞,从血红色的天边蔓延过来。
这红色落入宫墙,穿过坊间,沿宏伟的城墙漫袭,环绕着城门楼檐角的挂铃……这红色笼罩在刑场,未干的血迹凝成薄薄大的小片,升华着,猩红和金红渐渐分不出边际。这样的红色穿过街巷似乎,打到凯撒半露的脸颊,显得有些暧昧,看不出他的两靥渗出的殷虹。
薇拉垂下眼睑,长而挺翘的睫毛扫着半垂下的兜帽,微不可查地向一边金色中发的青年瞄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尔曼斯扣着剑柄,在安静中有些不自在。
“凯撒,我的好弟弟……”,良久,薇拉咬咬嘴唇,打破了寂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仰起头,像是在试探他,“对吧……”
卢尔曼斯好像确定了什么,指节紧绷绷的,露出不正常的白色。不过他没有让身边的姐弟二人看见自己紧缩的眉头和不安的蓝色眼睛。
薇拉尽力忽视她侍卫有些颤抖的身影,“凯撒?”,她试图唤醒正在神游东土的自家兄弟。
“走吧。”凯撒扣住姐姐的肘弯,引着她和失魂落魄的卢尔曼斯回到刚置办好的院落。黯淡的夜色让三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显得模糊,残日余晖,薇拉能看见凯撒过分沉静的双眼中有什么在波动,这并不是举棋不定的眼神,她想,他一开始就没有询问自己。
事实上薇拉并不记得凯撒会有这样的眼神,像一滩琥珀色的的沙潭,潭水向中间更深的部分隐去,留下瞳孔黑洞洞的,但偏偏在这幽潭上又好像漂着温柔,色如流溢在黄沙面温软的丝绸……她和凯撒一母同胞,只是身为皇后的母亲因体力不支离开尘世,父皇生性风流,有对后院疏于整治,给他们本就不温暖的童年罩上了冰寒和阴毒。
无数次倒掉其他母后送来的饭菜,无数次谄媚讨好朝堂中虚伪丑陋的达官贵人,无数次与同父弟妹的明争暗斗,他们相依为命,才守着岌岌可危的宫苑,继承了中土早已开始腐朽的庞大帝国。薇拉只记得他在宫苑深墙的阴沉,征战于沙场的刚毅,接待邻邦高层的自如,面对逝去母亲的深沉……甚至是和她及朋友们在一起时的不着调。
面对凯撒这样的神情,她是惊讶的——
但联想到今日有一面之缘的那位极东储君和他刚刚的言语,薇拉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晚上。
这是一顿沉寂的晚饭,全无重逢与异乡的喜悦。连杯碗筷勺“叮叮当当”地碰撞声都没有。月光在青石铺板上打出一个水亮亮的影子,院子里是一种别样的冷清。
饭桌上的姐弟二人谁也没跟谁说话。
“Duang——”卢尔曼斯不轻不重地把碗放在石桌上,清脆的响声惊走了墙檐上蹲坐的鸟儿。
这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教养和言行,凯撒和薇拉都看着他。
“殿下,您真的要去嘛…”卢尔曼斯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嗓子莫名的哽咽感堵住了他的嘴。
“是。”凯撒认真地看着这个忠心的军官,毫不犹豫地回答。
“今天的集会我们也……”卢尔曼斯真得想扇自己耳光,明明刚才在脑海里过了好几百遍的说辞,真到了嘴边又只能临时斟酌词句 ,“安|息正如日中天,尤瑟伏都……”这位金发的战士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薇拉攥紧了拳头,她当然知道侍从官其实还想说的话,“凯撒,”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那是一种带着哭腔的沙哑,知道她刚刚开口才注意到,“我可只有你们了……”薇拉用有些瘦弱的手指掩住嘴唇,试图以此来缓和自己的语调,“如果你是为了我们……大可不必如此。”
薇拉其实大概能猜凯撒的想法,但她因此而恐惧——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她这么说着。
如果你就这这个台阶下来该多好啊。
事实上薇拉多希望凯撒只是一时觊觎极东帝胄的富庶和力量而提出这样的念头,不为别的,这样就好劝多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弟弟英年早逝,然而她甚至骗不过自己。一回想起自己弟弟对着极东储君可以说是热烈似火的目光,心里就凉了个透。
卢尔曼斯焦急地看着自家女皇,攥紧了拳头,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长官——自己的暗恋对象。
他不想管这么多了。
声声嘶嘶,气遒力劲。
“殿下,我们自己好好干,我们不乏人脉……”
“殿下,这里是极东,远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
“我们在这里招兵买马,从长计议,一样能光复国土……”
薇拉也压抑不住她沉闷的啜涕。
凯撒攥着酒盏好像能把它捏碎。
“呵——”他像是自嘲地笑了下,“姐,可能有点傻,但我第一眼看见他,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我们,”黑衣金纹裹着的精瘦的身影好像又在眼前,“……只能看见他,看不见皇城的人烟,看不见他身后的富丽堂皇,甚至看不见神秘而强大的极东之主……只能看见他啊……”好像有什么清冽滑腻的触感拂过臂膀,像是心心念念的人的柔发。
“而且当时真的找了你们很久,都没找到,我就觉得,回去复国也没甚意思,我就想”凯撒一饮而尽“我就想着,有这么个喜欢的家伙,有个奔头,而且赛里斯斩过的王子大多不坏好意,而我则没什么旁的想法……”
当啜涕停下,凯撒摆手招过卢尔曼斯,扶着风尘仆仆,身心俱疲的薇拉进入厢房,轻轻地垫放在柔软的床榻。
遣出卢尔曼斯,凯撒坐在床前,用力揉搓着脸,手上的茧子和伤疤蹭得生疼。
“姐……对不起……我就求你这一会……”声音幻如梦呓,轻若蚊吟,凯撒定定地看着床笫间沉沉的背影,“如果我成功给你带回来个弟媳……最好不过……”
语毕,他将这些年经营的势力,暗线的信物压在薇拉的枕头底下。
深夜里,不知什么鸟发出“咕——咕——”的怪叫,邻院好像有孩童惊起。
凯撒拎着配剑,向门口走去,脚步好像是稳重,又好像有些沉重。
“姐……如果我回不来……我自己作的……对不起……”凯撒的声音渐渐消融在夜色里,“那样的话……别奔波了……平平安安的吧……最好了。”
黯夜,无星;
万籁寂,人踪灭;
城门,皇榜,
一张烫金边的告贴被悄然撕下。
熹晨,粉霞;
鸡鸣破晓,生烟初聚;
房间,院落,
有孩童喝——
又有sa bi揭榜啦!!!!!!!!
王安秦(陕|西)一早就没有睡好。
他看着面前这位在昨夜揭榜的大个子,这个一身腱子肉,满脑袋呆毛一下巴胡茬的中土面貌。这人的衣着比较平常,但王安秦能瞥见他领口处有些磨损的金色盔甲边。
雇佣兵的样子。
应该是个见色起意的傻大个吧?王安秦(陕|西)打着哈欠,心想着绝对是个能吓回去的,就一边摆手朝自己的两个同事示意,一边盘算把这不要命的家伙忽悠回去能省多少事……
同样是起了个大早的王锦渊(山|西)和王陆齐(山|东)心领神会,兄弟俩都笑咪咪地上前去。
“这位壮士啊——”王安秦带上了同样微妙的笑容,也不考虑什么官方的语气了,在他看来这中土人能听懂大白话就很好了,得!还得加上比划才能让他完全明白,“你可是得想好了。”王安秦一手轻拍桌子,一手扣扣刚蓄起来的胡子。
王锦渊像是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香案,接茬道“这要是三个都猜对了呢~成亲洞房,皇亲国戚那是不必说。”边说还边像模像样地弄出来一个香炉和几枚闪闪亮亮的金元宝,绣着金红并蒂莲的帕子。
自家胞兄摆弄完了,王陆齐则是垮下来一张脸,从袖子里掏出一碗大馒头(早餐便当),把筷子倒插在饭碗,道“猜错就自个领了行刑饭,挨上那么一板斧。”他用左手拿着的书卷在脖子上比划着。黑眼圈和大清早起来的怨气让他看起来竟有些阴森。
“答对了~哟,”王锦渊又搭腔道,“极东之主会亲临赐福。”
“打错了,呵,”王陆齐立马接上,“就只有请些番僧来给你超度咯。”
站在两边的侍卫官还特别应景地给这两兄弟打上了红彤彤或是绿惨惨的灯,在还有些朦朦胧胧的清晨显得极有气氛。
“所以呀,这位壮士,”王安秦憋笑,佯作愁苦状,“这么年轻啊,可是得考虑好了!别像前年那谁谁谁似得!”
“前年那个自称是称霸南海诸岛的海上霸主!来的时候往自己脖子上挂了快十斤黄金的那个,拽得跟个大白鹅似得。第一个就没答对,给咔嚓了。噫——”王锦渊一脸不忍。
“你们可别忘了大前年那个什么北地的亲王,号称统领北国几十万铁甲兵全国上下马首是瞻的那个,傲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刑台上哭得跟个小哈巴狗似的。”王陆齐也很没形象地咂咂嘴。
“你大概也见过了那什么安|息的皇子,他现在正搁城外番僧庙里呢,一群和尚方丈围着他念经打转,”王安秦继续捋着下巴上短短的须发,高深莫测的样子“就这样的,大前年我们斩了十个。”
“前年斩了七个。”王锦渊道。
“最恐怖的还是今年啊!”王陆齐把袖子甩到身后,“已经十三个啦!”
屋子里静了下来,而且静了许久。
王安秦和两兄弟不由得开始尴尬,他们想象中“傻大个”一脸惊慌失措汗如雨下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自己则像是白白表演了一遭:本来舍老脸陪傻大个,就有时间去泡泡陕|西的温泉,宅宅山|西的大院,啃啃山|东的大葱……现在倒是让人家看了笑话去。
这货,别听不懂中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