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回 空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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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七年，她要重新见到谢道年了么？
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怀荣觉得马车密闭的空间内，空气都跟着停滞了，自己鼓动不停的心跳，似乎就在耳边萦绕。
激动？恐惧？或者是……期待？
怀荣分不清楚。
她后仰靠在车璧上闭上眼睛，努力将纷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清理出去，她不想再去想这些了。
马车车轮滴溜溜地转，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帝在乐洲重修的行宫。
御苑南起乐镇湾，北至灵麻山，绵延十余里，如今只修好了一半，尚有大半还在工期。
皇帝虽将家搬来了乐洲，却还是甚是念旧，行宫修得和幽都的差不太多，怀荣走进去恍然都有了种回家了的感觉，但她知道这只是种错觉，这不可能再有长乐宫了。
大殿前，内侍嘱咐她稍候，便转身进去通报了。
怀荣在外头候着，没多久，就有点累了。
一路奔波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回，饶是她精力再充沛，现下都有点扛不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脚便麻了。
怎么还没回应，可是里面出了些状况？怀荣在心中揣测道。
少顷，怀荣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一组护队架着宝辇走来，宝辇上坐着的人蟒纹官服加身，腰上环着雕金革带，年纪不轻身姿却依然矫健，看上去气宇轩昂的。
怀荣看见那人微微一愣，眉毛挑了挑，心道，难怪催着她回来，看来如今的乐洲不简单了啊。
这来得并不是旁人，正是她亲叔父燕王姜衡。
这燕王这时候不在自己封地待着，而是跑到了乐洲来，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事情不简单。
燕王是今上的亲弟弟，昔日也算得上今上的左膀右臂，但亲兄弟在一块馍馍前也有打架的，何况是这万里江山的诱惑？
说他燕王不想要这皇位，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信。
她如今看燕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急给皇帝奔丧来了。
这头，燕王看见怀荣也是微微一愣，随机立刻摆上了一副长辈的笑容，下了宝辇走到她面前寒暄道：“怀荣，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认不出了。”
怀荣笑了笑，也跟着客套道：“叔叔倒是还和怀荣记忆里的一样，还是那么英武。”
燕王呵呵一笑，指指怀荣道：“就你嘴甜，你那时才那么丁点大，”燕王往自己小腿上比划了一下，“也就到叔叔这儿，哪能记事呢。”
怀荣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怀荣嘴甜，怀荣是真记得呢，别看那时怀荣人小，该记得的事，都记得呢。”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却已经有些不对了。
燕王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暗，他知道她是在暗指当初他帮皇帝扳倒陈相的事，陈家的落末可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的，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你自小便是比较聪明的，叔叔信你。”
说罢两个人又互相客套了片刻，脸上都挂着笑容，再外人看来一副叔侄相亲的和睦局面，实则两人话语中都暗藏锋芒。
没多久，内侍出来了，传燕王进去。
怀荣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那里面哪里是出了什么状况？就是故意想让她等罢了。
没过多久，燕王又出来了，出来时脸色不好，看来洽谈地并不愉快。
怀荣礼貌性地与他搭话，他似乎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只是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便走了。
天快暗时，内侍终于出来让她进去。
大殿里光线十分昏暗，空气里弥漫着股药味，这个节气了，店里还烧着一暖缸热水取暖，怀荣一进来衣服下便出了层薄汗。
不远处的纱质挂帘后，床榻上躺着个人，身上盖着明黄色的缎料制成的被褥。
怀荣想掀开纱帘走进去，却被里头的人喝止道：“就站在那得了。”有气无力地语调中透露着股冷漠，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股死气。
怀荣顿了一下，收回掀开帘子的手，在纱帘前止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待她再抬起头时，床上的人已经在内侍地搀扶下坐了起来，重重的纱帘让怀荣看不清他的面容，让她觉得那人陌生又遥远。
姜梁没有让她起来，而是开口问道：“等急了？”
怀荣垂着头，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没有。”
姜梁呵呵笑了笑，笑声里却没有笑意，“你让朕等了几个月，朕只让你等几个时辰，不够过分吧？”
怀荣抬头望向他，沉默片刻，道：“是怀荣错了，请陛下责罚。”
姜梁笑着摆了摆手，“你不必虚情假意地认错，咱们自家人说话，何必如此？”话说到此处，他猛咳了几声，几个宫女内侍见状立马要前给他顺气，他伸手拦住，自个慢慢缓了过来。
纱帘外的怀荣依染谨遵他的嘱咐，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梁看着纱帘外的女儿干干地勾了勾嘴角，缓缓躺了回去，看着雕龙画凤的颠顶，幽幽地道：“这次朕叫你来，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往后的路，你好自为之。”
怀荣沉默片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姜梁却挥了挥手，测过身去道：“退下吧。”
怀荣顿了顿，而后顺从地退下了。
出了殿后，怀荣一肚子火外加莫名其妙。
她见到燕王时，本觉得这次皇帝叫她回来，是想借她之手，为储君扫除障碍。
她虽与他素来不和，但这件事上却是可以协作的，她本以为争一两句，互相服个软便好了，谁知道他甩她个好自为之就让她退下了。
怀荣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忽而想到一个点，心跳了一下。
难道他首先想对付的人还是自己？她不认为皇帝的判断会如此失策，燕王怎么看都是个比她来说更大的威胁。
可都说人老了，越到风烛残年，想法越难以揣测，他到底是不是那样想的，怀荣不好盖棺定论，既然猜不透，那还是先不去想了，静观其变。
怀荣出宫时，天色都暗了。
登上车，侍从询问她准备要去哪儿，她抬头看了月亮，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说道：“去谢眠枫谢大人府上。”
谢府处于乐洲城一隅，远离闹市，周围的环境清清雅雅的。
怀荣下车后支开了随从亲自上前轻扣门扉，不一会儿就有小厮出来应门。
小厮将门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看见怀荣时微微愣了一下，她衣着华美不似一般人家小姐，身旁却连个侍从没有跟着，他一时猜测不出她的来意，不知如何开口。
怀荣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开口道：“在下是谢大人的学生，这次应老师所邀前来赴宴，他应该有同你提过。”
小厮闻言一拍脑门说：“想起来了，老爷确实跟我提过，却没想到会是位姑娘。”说罢连忙拉开大门，请怀荣进去，“姑娘快请进吧，老爷和夫人等您好久了。”
怀荣笑着点点头，走了进来。
她才迈过门槛，便有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撞到她的身上。
怀荣定睛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高还不足怀荣腿高，尚是不分男女的年纪，看打扮才知晓，该是个小公子。
待看到那孩子的脸时，怀荣愣住了，太像了。
那孩子长得十分漂亮，清澈圆圆的眼睛，挺翘的小鼻子，光洁的额头，红润的小嘴巴，他脸上一切的一切，都和谢道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
师兄都有孩子了？
怀荣的心突然就猛地抽了一下子。
“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玉红呢？！”小厮惊讶的尖叫将她思绪扯了回来。
只见，那小厮正拉着擦着鼻涕的男娃娃四处张望。
发现四下无人时，小厮咬牙切齿地道：“好呀，那小蹄子皮又痒痒了。”
他俯身抱起那男娃娃，转头对怀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是我家的小少爷，冲撞了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罢，在前面引路道：“请姑娘同我来。”
怀荣愣愣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去了。
小侍带她穿过堂楼，来到后天井的花厅处。
花厅前，有一位贵夫人打扮的妙龄女子，身后跟着个作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两人正着急地四周张望。
那贵夫人是怀荣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怀荣怔了片刻，心道，看来师兄是真的成家了。
看见他们过来，那位夫人脸上的焦急忽然散去，仿佛突然松了口气的样子。
“娘。”小厮怀里奶娃娃看见贵夫人，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双手松开小厮脖子伸向她，奶声奶气地叫道。
贵夫人立刻迎向前来，从小厮怀中接过孩子，低声哄着。
小厮瞅见躲在贵妇人身后的小丫鬟，立刻上前捏着她的耳朵将她给拎了出来，一顿训斥。
一时间，竟没有人顾得上怀荣，她就被这么晾在了一边。
不过，怀荣倒不觉得尴尬，她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美得不够明艳，但足够温婉，圆圆的杏眼和怀里的孩子有七分相似。她看着孩子时，脖颈微微弯出弧度，嘴角稍稍勾起笑容，都带着初为人母特有的青涩与慈祥。
她会是个好妻子，怀荣在心中想道。
在这一刻，怀荣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时过境迁，什么叫物是人非。
岁月的洪流中，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哪怕是少年时最真挚的爱恋，哪怕是曾经付出一生也想恪守的誓言，回首看来，都作笑谈罢了。
那贵夫人此刻也注意到了怀荣，看见她时怔了怔，续而微微一笑，道：“妾身杜氏拜见公主殿下。”说罢，将怀里的孩子放下，领着他要给她行礼。
怀荣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拦住道：“夫人，不必多礼。”
贵妇人淡淡地笑了笑，点头谢恩，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怀荣思付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谢眠枫来了。
他看见怀荣和杜氏站在一起时，脚步微微顿了顿，走过来对怀荣道：“吃饭吧，今日的菜都是你师娘知道你要来，亲手下厨做的。”说罢，便领头走进了花厅。
怀荣入座不久，菜便就都上来了，在花厅里布下的家宴，菜品都很普通，但鸡鸭鱼之类必须的菜品是不缺的。
怀荣的师娘怀氏是幽都人，做得一手地道的幽都菜，和乐洲清淡偏甜的口味不同，幽都菜重油重辣，倒是更和怀荣胃口。
在乐洲吃上的第一顿饭便是家乡菜，又是在这么个故人的家中，怀荣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待会见到师兄了，她该如何自处呢？怀荣心里有些忧郁。
可让她意外的是，人差不多都坐齐了，谢道年却还没又来。
谢眠枫示意怀荣先动筷子，怀荣的心思却还在谢道年那，一时没反应过来。
“怀荣。”
一声轻唤将她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只见全桌人都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菜品不合胃口么？”怀氏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有没有。”怀荣赶忙拿起筷子来，举了半天，又放下了。
她在桌上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唯一的那个空位上。
她默默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道：“谢师兄呢？不用等等他吗？”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话头不提也罢，提了便是无尽的尴尬。
一时间饭桌上大家心思各异，表情也都各不相同。
谢眠枫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怀氏的脸上则有些尴尬，杜氏还是副顺从温婉的模样，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有饭桌下的手在努力地控制着坐得有些不耐烦的儿子。
恐怕现在还想吃饭的人，只剩下眼巴巴望着桌上的菜留着口水的谢家小儿子了。
最后，谢眠枫开口道：“你师兄今晚有事，说不回家吃了。”
怀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轻轻低头道：“这样啊。”
怀氏看出了怀荣的窘迫，主动转移话题道：“怀荣来，吃这道菜，师娘新学的菜色。”
怀荣对她报以微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后道：“很好吃。”
怀氏闻言展颜笑了，说道：“好吃就好，好吃就好。”说罢，又对桌上其他人道：“都别愣着了，赶紧吃吧。”
就这样，大家各怀心事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谢眠枫叫住了怀荣，让她来书房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空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