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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常想说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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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今儿早上正式开始雷阵雨模式,我刚从厕所出来雨就大得不可控了,倒了霉的厕所距离宿舍有一段距离,说到这我得解释一下,我见习的这个小医院分配给学生一个独立小院,听着挺梦幻,其实就是原来一个仓库改的,背阴又潮,一华北地区医院,一年四季都有蚊子,太阳能热水器很不给力,冬天不能洗澡,夏天洗澡排不上号,更可怕的是宿舍没有插座,想充电得去教室,夏天的夜晚脑袋顶上那俩风扇响得能弹十斤棉花还吹不着风。不过也有好处,我们医学生活得糙,男女共住,一楼六个宿舍,女生四个被夹在中间,洗刷间和厕所分别在两头儿,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穿睡衣、纯素颜、拖鞋裤衩统统不在话下,练就了骄傲的厚脸皮,对一切都能秉持不拘小节的人生态度。好,解释的差不多了我再镂回来,当时我和旁边宿舍的一姐们堵在厕所门口淡定的等了两分钟左右,想着雷阵雨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然后上课时间的逼近让我俩不淡定的决定冲出去,淋坏了算医院的,让他们拿着钱不造福医学生,不知道现在敢学医的越来越少了吗?冲出去也就三四秒,结果被淋了个透心凉。这都不是最让我难过的,最难过的是刚冲回宿舍不到一分钟,雨小了…雷阵雨啊,果然是种神奇的雨。
上了两节操作课雨还在下,讲无菌操作的老师就像真的没吃早饭一样,混着雨声,什么也听不到。也对,可能她站了一晚上手术,真的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但老师慈眉善目的,这么温柔,不符合彻夜高强度工作后的“临床表现”啊,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也对啊,老师在临床前线都工作三十多年了,非典都熬过来了,一个小小的熬夜不能算多严重。刚想到这,老师的声音终于大了些,好像又在说我们这些孩子真是勇敢,真是命苦,真是倒霉,真是…太多了,听了三个半就听不到了,雨又下大了。
上学期去医院见习,每次课遇到新的老师心里都堵得慌。我在的这个小破医院据说原来是很牛的,后来不知道是因为没钱投资医疗器械还是没钱赔给搞医闹的,就没落了,好几个科室主任都是大神,却没有用武之地。这样的工作环境也就造就了老师们消极甚至绝望的人生态度。我第一堂课是在儿科见习,一个让所有医生闻风丧胆的科室。一进门就看到儿科办公室墙上只挂着两面锦旗,其中一面竟然还是给一个规培的女老师的,见到那个老师我就理解了,笑眯眯的,温温柔的,讨孩子喜欢,也讨孩子家长喜欢。再反观主任,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爷,黑框的眼镜,严肃的面相,唉,没锦旗都是有原因的,可跟主任接触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半老头儿。现在国内缺儿科医生真是太能被理解了,孩子都是宝,给打一针家长都心疼的不得了,一针要是没扎上那完了,病房要炸,打的骂的都有,护士挨了找主任,主任摆不平一块挨,挂花儿都是轻的,身上没缺个或是多个零件是要谢天谢地的。唉,又要叹气,课都还没上,病房还没查,我已经有些受不住了,难受。
后来儿科主任还给我们上过儿科的医患关系课,全程都在讲他被打了多少次,把全身都指了个遍,都是伤。我也是长见识了,医患关系还能编本书,说是去年才有的,而且只有我们中国有,科教科的老师说到这个时一脸生无可恋,丢人不,人家发达国家都专注医疗技术和研究,咱倒好,得专注如何不被病人和病人家属讹,办公室里哪有做研究讨论技术和医学见解的,都在和电子病例做斗争,都在研究怎么写才能完美的避开打官司时能找到的措辞漏洞,那一页页的签字啊,是真多。我就默默想,既然都这样了,怎么医学院还不开始教散打武术之类的课程,光治标不治本根本没用啊。一个写累了停下歇歇的师兄看我一直瞅他电脑上的病例细节,就逗我,说别看了,以后也是你的日常,趁现在还没轮到赶快幸福幸福吧。还跟我解释,那么多签字也是为了自救。他在门诊遇到过,一个小孩儿喉头夹了个花生粒儿,脸都憋紫了,镊子根本夹不出来,只能做颈部手术切开取,而且时间紧迫,呼吸道堵的太严重,孩子已经缺氧很严重了。这个节骨眼上,孩子爸爸说救人要紧,孩子妈妈坚持做手术会留疤所以不同意。到最后真是不能再等了,夫妻俩也吵不出什么来,主任干脆不管他们俩了,救人第一,也没找家属签字就做了手术,万幸很成功,孩子救活了。我以为到这就结束了,那对夫妻肯定感恩戴德,但不是的。师兄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笑着说孩子妈妈告了医院,得到了二十万的赔偿金。有人立马问为什么,凭什么,师兄说因为没签字,手术同意书上没有家属签字,所以被告了。又有人不忿,要是没有主任的决断孩子很有可能就窒息死亡了,师兄安慰,说别激动,得换个角度想,要是主任不救,坚持等家属签字,孩子不幸死了,家属还是会告,而且会告的更狠。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问为什么,师兄好像猜到我会这么愤慨一样,安抚我,你想啊,家属会说,你是医生啊,你不比我们更了解孩子处于什么境况吗,我说不开刀就不开刀啊,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我还来找你看什么病啊,孩子都不行了你不能本着救人要紧的医德坚持先救孩子吗。说完看我,我也看他,都没再说话。班长问,这事之后主任呢,挨打了吗?主任正好查房回来,笑了,说没有,那夫妻俩还挺文明,孩子出院后只是告了他,没来医院闹,医院让他出五万,放了一周假,正好休息休息,那是他自工作以来最长最长的假期,闲得都去公园打太极了。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师兄又看了我一眼,笑笑,回头继续改他的病例去了。
哎呀,这个雨怎么越下越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