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支烟》易倾

4、第 4 章

　　小个子司机压低声音惊呼，“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从他们这边的角度，能够看见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有人悄悄将门掩上，酒吧的后台包厢一片漆黑。

　　陈嘉面色发紫，毫无预兆地抬肘，恶狠狠击向身后的壮汉，那人吃痛闷哼，双手也不自觉松开了力道，她想趁着此刻逃开，不料司机早就防着她行动，几乎立刻扑了上去。

　　嘴上被封了胶带，手也被反绑在身后。

　　这里一共七个人，全都紧张地看着陈嘉，有男有女，表情各异。

　　陈嘉眼珠子转了转，但是说不出话来，倒也不是非常害怕，只冷眉冷眼盯着这帮人，嘴角似乎还挂着冷笑。

　　他们用英语交流着：“不能杀掉她，外面那帮走狗不会放过我们。”
　　“不杀她才是死路一条，她分明就是想告密！”
　　一人悲痛道：“别说了……我杀了她然后一个人顶罪。”

　　陈嘉摇摇头，很想说何必呢朋友，你这样就非常没意思了啊。

　　有人想立刻杀了她，但也有人苦苦地劝着，时间一分一秒被消磨，李德耳疑惑地看向卫生间方向。

　　方怀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李德耳示意他自便。

　　果然，陈礼被人绑在了酒吧的后方，而四周全是一脸紧张的卡西族人。

　　方怀叹了一口气：“你们为什么这么的沉不住气。”

　　大家没有说话，羞愧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也开始觉得自己做事情是有那么点欠缺了考虑。

　　但是根本忍不住。

　　现在好了，这女人就算不知道也知道了。

　　那么她——还能留么？

　　片刻的功夫，方怀想到了三四种不动声色杀掉陈嘉的办法。

　　都不行，他不能确定李德耳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对方不依不饶，那么所有的理由和诡计都会站不住脚。

　　陈嘉这时候开始扭动，嘴里发出点呜呜咽咽的声音，拿眼神拼命的示意方怀。

　　快滚过来放了老子。

　　说来奇怪，好像不管是处在何种境地，她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欠收拾。

　　方怀走过去，蹲在了陈嘉面前，静静说道：“等一下不许尖叫引人过来，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陈嘉瞥了一眼四周的人，接着点点头。

　　胶带被撕开，带走了她唇上涂着的口红，似乎因为有点疼，她倒嘶了一口凉气。

　　随即捆在她手上的绳索也被解开。

　　所有人紧张看她，陈嘉缓缓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头发垂到脸前，她浑不在意地拿手拨了一下。

　　她问方怀，口吻平静，“厉害啊弟弟。你一共藏了多少卡西人？”

　　方怀不答，挥挥手示意这里的人先从密道藏到地下室里去。

　　他转过头冷淡看着陈嘉：“我今天没那么多心思搭理你，直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陈嘉顺势说道：“想请你帮忙，收留我一下。”

　　方怀顿了顿，再开口时候有淡淡的讥讽：“你不是已经搭上了李德耳？”

　　那个男人对她，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啊。

　　陈嘉仿似没听明白他的话：“那不一样，他是外人。”

　　外人？

　　这话里的意思有点深，方怀也懒得再想，冷漠拒绝她，“不行。”

　　谁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之前他听过不少这个自己未来嫂子的事情。

　　荒唐，不学无术，打架飙车砍人样样在行。

　　仗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的一个富二代罢了，不值得说什么。

　　陈嘉撇嘴，“小气鬼。”

　　不过到现在她大概也明白了，原来今天晚上的方怀，是想要将那几个卡西族人偷偷送出去。

　　却被自己给搅黄。

　　啧，这就叫缘分。

　　这时，酒吧里等着的李德耳似乎终于是开始觉得不对劲，大声喊道：“baby？”

　　他害怕出了什么变故，已经准备过来找。

　　陈嘉忽而贴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耳边：“别那么倔，考虑一下咯。”

　　女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以及薄荷味道，说话只是吹拂的气息似乎是要主动钻进人的耳里。

　　激起一阵颤栗。

　　她说完便懒懒的走了出去，“喊什么呢喊，放心吧，我没死。”

　　方怀吐出一口气，也跟着陈嘉一同出去。

　　他们回到了谈判桌上，气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的压迫。

　　但是还没结束，陈嘉手里把玩着那支打火机，“这样吧，我呢最近需要一个导游，方老板这几天得陪着我到处转转，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说罢慵懒的笑了一下：“怎么样，我大度吧？”

　　方怀抬眼看她：“你是来这里游玩？”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说话半真半假，但还是无法抑制微微动了怒。

　　此地难民四离，多少人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多少人拼了命也要逃离的人间炼狱。

　　而她漫不经心地过来游玩，并且定要他作陪。

　　“是啊。”陈嘉似乎回头望了望后面方向，活动一下手腕。

　　她的手腕上，还有被绳索缠出来的青紫痕迹，正笑吟吟地看着方怀。

　　嗯，如果再来一次，方怀觉得他一定会当场把这个女人丢进海里喂鱼。

　　李德耳歪着脑袋叫他：“方老板？您同意么。”

　　方怀打了个响指，服务员立刻给他上了一壶茶。

　　铁观音，上品。

　　“陈小姐不嫌弃就行。”他抿了一口茶，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OK~”陈嘉站起来，甩了下她的头发，精神十足道：“我一天没吃饭了，方老板赏个脸？”

　　李德耳轻轻哼了一下，接着被陈嘉赶出去。

　　天色已近黎明，但外面的警卫队终于有走了的迹象，密道里人几乎喜极而泣。

　　陈嘉一点都不困，方怀脸上也没什么倦意，两人驱车前往高级餐厅。

　　司机不是方怀的人，他们在车上一路无言，陈嘉还有兴致慢悠悠地补着自己的口红。

　　到达地点，陈嘉下车，站在方怀的身侧，声音几乎飘散在了风里，勾着唇，“是不是特想打我。”

　　方怀没搭腔，慢悠悠往前走着。

　　陈嘉吹了声口哨，眯着眼睛看天空，感觉快亮了。

　　但是天会亮，这个国度不会。

　　餐厅门口有武装保安驻守着，他脚边似乎蹲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凑近一看，陈嘉皱了皱眉，发现这是个小女孩，没穿衣服，能看清楚那一条一条的肋骨卡在身上，正在被保安嫌弃用脚踢开。

　　而那个女孩浑身透着茫然意思，说不清是不是已经死了，看起来不像是个活物。

　　陈嘉慢慢蹲下了身子想要仔细看看，但手腕被人用力攥住，接着提起来。

　　方怀拽着她往里面走，看也不看地上的那一团，仿佛早司空见惯，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带什么嘲讽：“陈小姐，旅游的话大概只能看到这些，别太失望。”

　　最为富丽堂皇的酒店，紧挨着冻死骨。

　　从来都不是好玩的。

　　陈嘉安静跟着他走到酒店里，服务员殷勤引人落座，陈嘉用纸巾擦了一下手。

　　她随意问：“老是嘲讽我不懂事，那么你又为什么跑这儿来了？”

　　家族里从来没听过风声，不过反正她也不是很关心就对了，两人能相遇在这里，那叫实打实的缘分。

　　“以前当特种兵，来的时候这儿还没乱，”方怀直接帮她点了食物，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我不想牵扯麻烦，不管你干什么，少来招惹我。”

　　听起来要比陈嘉酷多了，她有点嫉妒。

　　她轻轻哼了一声：“一个男人这么小气。”

　　但是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什么非得缠着方怀的理由，此刻正绞尽脑汁地想着。

　　方怀冷眼看她，“我跟你不一样。”

　　他每天奔赴在死亡的战场，计算着怎么才能更有效率的再救一人，有时候自己想想也觉得不真实。

　　但是被那么多人当做了救命稻草，也就懒得想那么多了，反正不可能撒手不管。

　　陈嘉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慢慢从皮衣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相片，推到了方怀桌上。

　　一张黑白照，已经破损的很厉害了，都是小白点，里面能依稀认得出来是个年轻的女人，背后用当地的文字写了拍摄日期。

　　连文字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她把下巴一抬：“我想找到这个女人。”

　　什么都没有，只是光秃秃一张相片。

　　也真是够可以的。

　　陈嘉继续说：“找到了她我就走，我也可以想办法带着你，一块离开。”

　　方怀没说话，但他知道陈嘉是什么意思，只垂着眼睛打量那个相片里的女人。

　　陈嘉是个私生女。

　　并且谁都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这也导致了她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不是那么的愉快，把她养成了这一种刁钻烦人的性子。

　　但是方怀直觉认为，这个女人，并不像是陈嘉的母亲。

　　方怀摇了摇头：“这张照片至少有二十年了，而且光凭着后面的文字也不能断定她就是在这个国家。”

　　光凭着一张照片谁能找得出来，也就这疯子一样的女人才能不管不顾，直接偷渡了来。

　　但她选择对方怀敞开心扉，这令他有些微妙的——

　　微妙的情愫。

　　就好像是现在酒店里悠扬的小提琴声，明知道外面饿殍遍地，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

　　“我又没说一定要你找到。”陈嘉闷头吃东西，眼前不断浮现出门口那个小女孩。

　　闷气上头，她把叉子一放：“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