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司徒九流

9、奈何（九）

　　“啊——”小鬼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在它被摄入缚灵袋的一瞬，血光骤止，原先从大桥内部喷涌而出的血液仿佛瞬间蒸发一般悄然无踪，被张唐煊的桃木剑破开的大窟窿也霎时愈合，一切风平浪静，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夜仍是一个恬淡安详的夜晚。
　　唯有那张缚鬼符从半空缓缓飘落，张唐煊轻轻拈住符纸一角，朝它吹了口气，符纸便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搞定，收工！”张唐煊对着吴渊打了个响指，“走。”
　　吴渊尽职尽责地把缚灵袋的抽绳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跟着张唐煊钻进他的车里，“煊哥儿，那这小鬼怎么办？”
　　张唐煊系上安全带，顺手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边打边说：“先在你那儿关着，我跟师父说声，等他回来再做处置。”
　　吴渊并不答话，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的手机。感受到他的视线，张唐煊抬起头，“看我干吗？是不是被哥哥的风姿迷倒，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吴渊不答话，仍然是执着地看着他的手机。
　　张唐煊打了一大段字给师父汇报了情况，扭头一看，那厮居然还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终于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把你加回来总行了吧？”
　　收到好友添加提醒的吴渊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然后把手机偷摸藏到一边，给张唐煊写好备注名——大傻子。殊不知另一边的张唐煊也迅速地给他备注了“二傻子”，两人各怀鬼胎，四目相对，互相傻笑两声，张唐煊说：“去你家睡觉？”
　　吴渊说：“好啊。”
　　连着打了两天的架，冲过热水澡的吴渊只觉浑身上下都腰酸背痛，躺着坐着都不舒服，干脆趴在床上玩手机，正刷着微博，屏幕里忽然弹出一个网页：让你浑身舒畅的一流按摩服务——火辣少妇、清纯少女等应有尽有（可/上/门/服/务）。
　　配图是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大波蛇精网红脸。
　　张唐煊这厮一向自命品位非凡，要是给他叫个这样的货色上门，不知道张大少爷会是怎么样一副脸色……光是想想，吴渊就忍不住拍床大笑，正得瑟着，张唐煊趿着拖鞋擦着头发进来了，看见吴渊笑得一抽一抽的，警觉地察觉到没什么好事，抬起腿在他屁股上踩了脚，“傻笑什么呢你？”
　　“没什么。”吴渊立刻捂住嘴，安安分分地趴回胳膊上。
　　张唐煊狐疑地盯了他两眼，把毛巾往椅子背上一搭，躺在吴渊身旁，大爷似的摊开手脚，等着吴渊主动来伺候。结果躺了一会儿，身边的人毫无觉悟，张少爷有心提点，颇为响亮地哼哼了两声，吴渊微博里刷到某男星出轨，评论里炸成一片，吃瓜吃得正开心，就听见一旁传来的噪音，他皱起眉嫌弃地说：“你猪叫什么呢？”
　　张大少爷慈悲为怀，没计较这厮大逆不道之举，只放下了脸，愈加严厉地“哼”了一声。
　　“脑壳有泡。”吴渊嘀咕一声，往床沿挪了挪。
　　张唐煊忍无可忍，抬起左手用力拍了下吴渊的屁股，“给爷捏背！”
　　“遵命，大小姐。”吴渊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张唐煊十分自然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吴渊，戳了戳自己的肩膀，“捏这儿。”
　　吴渊被张大小姐压榨成自然，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熟练地开始揉捏，张唐煊舒服得闭上眼睛直哼哼，嘴上却仍旧挑剔地说：“位置不对，再往左一点……再过去一点，嗯。用点力……啧，叫你用点力，没吃饭呐？！”
　　吴渊恨得暗中咬牙，一个翻身骑到了张唐煊身上，拿手肘去磕他的肩膀，“怎么样大小姐？够不够大力？你有爽到吗？”
　　“你他妈找死！”张唐煊暴起，长腿一个后踢就把吴渊从自己身上踹了下来，然后翻身而起，反客为主压到了吴渊身上。吴渊见势立刻认怂，闭上眼睛吱儿哇乱叫着“师哥我错了”。张唐煊吃软不吃硬，轻哼了一声，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就算揭过，“让你作妖！”
　　被武力镇压的吴渊只得继续兢兢业业地为大小姐捏肩。张唐煊慵懒地眯着眼睛，说：“过两天，去我家吃个饭。”
　　“怎么，”吴渊说：“你过三十/八/大寿？”
　　“过你个寿桃头，”张唐煊说：“我妈，她说你好久都没去了，想见见你。”
　　吴渊笑呵呵地说：“阿姨一直都那么关心我。”
　　张唐煊冷嗤，“她可从来没喊我回家吃过饭，干脆让你当他儿子成了。”
　　“好哇，”吴渊手贱捏了把张唐煊的脸，“那叫声师哥来听听。”
　　“滚。”张唐煊没好气地拍开吴渊的狗爪，“好了，小渊子，跪安吧。”吴渊如获大赦，连忙翻了个身躺下，闭上了眼睛。张唐煊伸手关了床头灯，两人在一片黑暗中静静躺了很久，忽然，张唐煊说：“吴渊。”
　　“……嗯？”睡意袭来，吴渊有些昏沉地应了一声。
　　张唐煊说：“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吴渊半晌才有回应，“……哪件事情？”
　　张唐煊说：“就今天，跨江大桥这件事……我总觉得，像是哪里不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吴渊？吴渊？师弟？”他一连叫了好几声，身旁的人都没动静，张唐煊眯着眼睛凑过去一看，才发现这厮已经睡成一头死猪了。
　　六月初旬，白天尚有几分暑气，晚上走在路上却是凉风阵阵，吴渊住的地方更是阴气深重，与他本人十分般配。张唐煊单手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帮死猪掖了掖薄被，然后也翻身睡去了。

　　吴渊噩梦缠身十多年，这回倒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神清气爽地伸着懒腰醒来，一扭头，看见张唐煊站在床尾，一脸尴尬地站着，手里还捏了个绿油油的小瓶子，吴渊定睛一看，发现那是瓶风油精。
　　张唐煊咳嗽了一声，把风油精放回兜里，说：“你今天醒得挺早啊。先起床刷牙，我炖了银耳莲子，等会儿就能吃了。”
　　吴渊：“道理我都懂可你拿着瓶风油精到底想干什么？”
　　张唐煊已迅速从先前被发现的尴尬从脱身而出，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想把风油精涂你脚底板让你清醒清醒，睡那么死叫都叫不醒谁知道你是不是晕厥了？哥哥这都是为了你好！”
　　吴渊刚睡醒脑子还拎不太清，被张唐煊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所慑，呆呆地“哦”了一声。张唐煊大手一挥，“刷牙洗脸去！”吴渊乖乖地听话刷完了牙，等冷水碰到脸上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丢下毛巾冲进厨房一脚踹上张唐煊的屁股，“你他娘的居然想用风油精涂我脚底板！”
　　张唐煊连忙护住手里端着的碗，回头骂：“有种你别吃！”
　　吴渊一秒认怂，连忙嬉皮笑脸地揉了揉张唐煊的屁股，“对不住，煊哥儿，小的这就给您爱的供养。”
　　张唐煊：“滚。”
　　今天的早饭是银耳莲子配炼乳馒头，张唐煊油温控制得极好，馒头皮炸得酥脆，银耳莲子清甜醇厚，吴渊嘴里塞得满满的，好不容易才抽空瞄了眼阳台，张唐煊正在收衣服，大前天洗掉的衣服在阳台上晾了三天，已经干透了，他身材高大挺拔，连晾衣杆也不用，直接连衣服带衣架取下，搭在左手胳膊上。然后再在洗衣机上铺平了，一件件叠好。
　　张唐煊的隐藏属性居然是人/妻这件事，吴渊虽然已经知道很多年了，但至今仍为其而感到困惑。他叼着馒头看着张唐煊捧着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朝他走来，然后抬手——把那叠衣服砸到了自己脸上。张唐煊冷冷地说：“自己去放好。”
　　吴渊连忙把那堆衣服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看见张唐煊正蹲在门边穿鞋，他捧着衣服走到他身后，问：“煊哥儿，你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张唐煊系好鞋带站起了身，掸了掸自己身上风衣的褶皱，“朕日理万机，跟你这无业游民可不一样。”吴渊正想纠正他自己这叫自由职业，就听见张唐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张唐煊掏出手机看了眼，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说：“怎么了？”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张唐煊脸上泛起喜色，侧目用诡异的目光瞟了眼吴渊，嘴角含笑地说：“事情办得挺快，那么你就送上来吧。”
　　吴渊莫名产生被鳄鱼盯上的角马的惊恐之感，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不怀好意的笑眼，说：“你是要他们送什么东西上我这儿来吗？”
　　还不待张唐煊回答，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在门外说：“张总，是我，东西送到了。”
　　张唐煊抬手就开了门，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