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花时犹记

4、逛街

　　天色方青，堂屋里已经有了动静。招娣知道，那是奶奶，毕竟，出门前还有许多的事要做。

　　门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奶奶正要开门，招娣突然问道：“奶，我买的围巾呢？”
　　奶奶一愣，有些不自在地笑道：“没事，奶不冷。”
　　“奶！”招娣嗔怒着。
　　奶奶无奈，妥协道：“在柜子里放着呢。”
　　“我去拿。”招娣穿过厨房，走进阴冷的房间。
　　柜子里，围巾静静地躺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招娣将它围到奶奶缩紧了的脖子上，一老一少便上了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还是阴沉着，奶奶突然抬起了头，“明天怕是要下大雪咯。”
　　招娣也昂起头来，看着变幻莫测的云阵，寻不出半点儿头绪。
　　“滴滴！”尖锐的喇叭声在山林间回荡着。
　　奶奶伸出手，拦下过路的货车。
　　“奶，您不是晕车吗？”招娣不解地问道。
　　“没事儿，天冷，还是坐车好。”奶奶颤颤巍巍地上了车，幸好，副驾驶的位置还空着。

　　“奶奶，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啊？”司机热情地寒暄着。
　　“不去哪儿哦，就到街上逛逛。”奶奶笑着，居然有些得意。
　　“多好啊！”司机扭头看了一眼，“还有孙女陪着。”
　　“可不是嘛，我们家招娣啊，最孝顺了。”奶奶更高兴了，眼角的皱纹绽成一朵娇羞的雏菊。
　　“奶！”招娣不满地抬起头，扫到后视镜里苍白的褶皱，惊呼道：“快停车。”
　　司机不知所以地踩了脚刹车，招娣猛地撞到前排的座椅上。

　　路边，奶奶干呕着，招娣拿手轻拍着佝偻的后背。
　　“奶没事。”奶奶站起身，转过头来，“快回车里去，奶自己走下去。”
　　“奶！”招娣固执地拽着奶奶的胳膊，始终没有松开手。
　　奶奶不好意思地朝着司机笑了笑，“小伙子，麻烦你了。”
　　“奶奶，没事儿，路滑，您小心点啊。”司机看了招娣一眼，挠挠头，踩了脚油门，开走了。

　　到了镇上，终于热闹起来。
　　“奶，歇会儿吧。”花坛边，招娣想拉着奶奶坐下。
　　奶奶摆了摆手，“不用，先转转看看。”
　　“奶，买件羽绒服吧。”招娣停在店门口，仔细搜寻起来。
　　老板见了，热情地招呼道：“进来看看吧。”
　　“不要。”奶奶赶忙走远了，“那种衣服我穿不惯。”

　　才逛了半条街，已经到了中午。
　　招娣扭头问道：“奶，您饿了吧？看看吃点什么。”
　　“奶不饿。”看到卖早点的推车，奶奶突然改了口，“买几个馒头好了，明天早上还能吃。”
　　“好。”招娣知道奶奶在担心什么，干脆遂了她的愿。
　　趁着奶奶上厕所的功夫，招娣偷偷去店里买了几个面包，塞到书包里。

　　“奶，降温了，我们回去吧。”招娣把奶奶的围巾塞进衣襟里，系紧了扣子。
　　“你还什么都没买呢。”奶奶四下望了望，颇有些自责。
　　“没事，我过两天再来。”招娣笑着，不动声色地在背上摸索着。
　　“那也行。”奶奶当了真，拉起招娣的手，“走吧。”

　　回去的路越发远了，奶奶走得很慢，招娣走得更慢。
　　一抹黄色突兀地闯入视线里，招娣诧异地问道：“奶，这是什么花啊？”
　　“路上的野花那么多，哪里都能叫得上名字啊。”奶奶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可它居然开花了哎。”招娣还是不敢相信，抬起手来揉了揉眼。
　　“可能是老了，记错日子了吧。”奶奶继续往前走着，将小黄花丢在身后。
　　招娣一愣，突然记起小的时候，自己不厌其烦地拉着奶奶的手问这问那，奶奶总是很耐心，而且无所不知。
　　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招娣站在原地，悄悄拿出手机。
　　照片里，奶奶的背影透着沧桑，一株黄花不合时宜地开在冰雪间，摇曳生姿。

　　木盆里，开水冒着热气，奶奶毫不迟疑地把脚放了进去。招娣慢慢坐到凳子上，磨磨唧唧地开始脱鞋袜。
　　洗完脚，招娣从抽屉里找出指甲钳，凑到奶奶跟前，“奶，我给您剪指甲吧。”
　　奶奶低头一看，“哟，是长长了呢。”又抬起头来，平淡地说道，“今天就算了，奶累了，想睡觉了。”
　　招娣关上灯，听着熟悉的呼噜声，在黑暗里，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