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司》暮则冉

9、纸扎随意

　　自春宵一度回来，数月已过，也到了冥界一年一度的年节。
　　掀开床帐，我唤了鬼婢为我梳洗上妆。
　　冥界的年节是人间的七月十五，唤盂兰盆节，也叫中元节。
　　人间分上元、中元、下元：上元是天官赐福日，中元为地官赦罪日，下元为水官解厄日。
　　中元节这天，佛教僧侣会举行盂兰盆法会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长养慈爱之恩。
　　人间的凡人无论贫富都会备下酒菜、纸钱祭奠亡人，以示对死去的先人的怀念。
　　除此之外，人间还会给死去的人烧纸钱、衣物等等，或在河水里放一盏河灯寄托哀思。而地府之门则会大开，鬼史会去往人间将他们烧寄的东西带回地府。
　　地府里的鬼会去往忘川河，因为这天忘川河里的水会连接着人间的河流，所以人间放的河灯也能顺着河水流到地府。
　　色彩斑斓的河灯浮在水上十分壮丽，他们期盼着在河边能捞到一盏自己亲人的河灯。即使他们清楚在这些万盏河灯里想捞到属于自己的河灯不亚于大海捞针，但他们还是想为自己一线生机。
　　每当这时冥界总是最为繁忙的，什么地府亡魂的善恶考核，及人间的降祸赐福等等一系列的琐事。
　　父王为此焦头烂额，这不，一个月前给我们兄妹三人下了诏令，美其名曰提早锻炼接手冥界事宜，实则压榨。
　　我那大哥向来心善，故，被父王派遣去了人间降祸赐福。
　　至于二哥，我已经许久未见他了，从崔钰口中得知他似乎也不好过，早早就被父王抓去处理公务。
　　而我只需要给忘川，三途，黄泉三处周围的鬼赐福就好。
　　端坐于高高的轿辇，我看着朝忘川河攒动的小鬼不免同情。无论他们生前怎么样，死后还是眷恋亲人们的温暖。
　　“三殿下到，诸鬼皆拜。”随辇的鬼侍在我行至忘川总支脉时高声呼拜。
　　随后便是一阵此起披伏的问礼跪安，而我也到了下轿辇的时候。
　　手持宫灯的鬼婢分站两旁，鬼侍压低轿，我从轿中出来。
　　游琰予与椿生魅以及她的好友花月姬早已站在忘川河畔的奈何桥上。
　　椿生魅笑的一脸妖娆，花月姬朝我施礼，只有游琰予坦然地露出和熙的微笑。
　　行至奈何桥，掐指捏诀，用法术幻化出一条条赤金色的小鱼。
　　这是我皇族才能结出的化冥鱼，其中暗藏我冥界的律法和天地法则，术法结成到消散只有两个时辰。但凡有幸所得，只有心诚才能得到赐福。
　　看着化冥鱼四散游去，鬼侍再次高声呵道：“起。”
　　诸鬼再拜，行谢礼。
　　我则从忘川再行至三途依旧礼再次掐指结化冥鱼，如此这般最后到达我所在之地黄泉。
　　化冥鱼是大造化的法术，许是今日多次施法的缘故，我在最后一次结化冥鱼时体力不支，幸好游琰予一直在旁陪伴我，才让我不至于倒下去。
　　“月影，你感觉怎么样？”我几乎把所有的重力压在他身上，很想跟他说句别担心却连说话力气也没有。
　　“小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我撇过头往声源处看去。
　　大约是宁为玉处理完了公务，特意在黄泉等我。只是见我如此虚弱，他的眉间染上几许担忧。转瞬间来到我的身旁，然后握上我的手，源源不断的灵力如泉水般涌入我的体内，为我恢复了不少力气。
　　“二哥。”恢复了少许的气力，我抚开宁为玉的手，道：“我没事。劳驾帮我换身轻便的衣裳，否则我真的会晕过去。”
　　言罢，宁为玉的脸色姹紫嫣红般的好看，猛然站起身就要离开。
　　我刚想叫住他，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把我与游琰予带走。
　　“出什么事了？”坐在宁为玉的大殿我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皇兄传书，似有小鬼在鬼门大开时逃去了人间，父王命你我查查。”
　　“这事为何不交与长使查？”我反问他。
　　往常若遇这些事情都是交于地府各司长使。
　　摩擦着系于腰间的玉佩，他示意鬼侍给我送来一份秘卷。
　　看着宁为玉较为严肃的神情，我似想到什么似的，一瞬即逝。
　　小鬼出逃在盂兰盆会这天并不算什么大事，往年同样有不少的小鬼趁鬼门大开之际溜至人间，但都机会无大事发生。然而这次竟然能让父王关注到，那么这件事绝对不止是小鬼出逃这样简单。
　　这样一想，难道是？
　　猛然间我想到了一千三百年前的那件事。正想问个究竟，却见宁为玉那厮枕着脑袋噙着笑点头。
　　当下心尖一凉。果然是我猜想的这般吗？
　　真要是那个皇子的事，这事就真真麻烦了。
　　拂过卷宗，我游览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长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可是也少不了与那个皇子染上关系，不过，对于现在而言只要不是那个皇子的事，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然而眼下这事要从哪里入手呢？
　　“你有什么想法？”那厮假不正经地换了个姿势问我，“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千三百年，人间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找到她，我觉得最起码得知道她会去哪里。”
　　我白了他一眼，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她早投胎多次，若要翻看地府命薄得要多久？”
　　不知何时游琰予在旁握拳遮鼻笑地隐晦，就连宁为玉也一样。
　　我不明所以，正要恼怒。游琰予却笑了笑，打趣宁为玉道：“还不说重点？你真不怕月影走了只有你一个人查？”
　　宁为玉那厮止住笑意，难得正色道：“借小三你的锦棺坊查一查如今的山川。”
　　“锦棺坊？”
　　“谁不知你在人间开了锦棺坊，虽说是卖棺材的，但里面的人都是地府的长史大人，锁魂的同时也收尸，使其不至暴露荒野。”
　　这话说的不假，我第一次去人间正逢战乱时期。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数千万的魂魄飘荡在天地间，成百上千的乌鸦食血肉之躯那景象比地狱还恐怖，于是我开了第一间锦棺坊。白日里收尸，夜里以船载往生人归于冥界。然，暴尸荒野的尸体哪止一处？而后只要有人所在的地方都有一间锦棺坊，主事的几乎都是我从地府挑选出来的长史，偶有个别的存在也是与我定下契约看守锦棺坊的。
　　只是锦棺坊那么多……
　　“去哪一处？”
　　宁为玉合扇，稍稍思考了片刻道：“中洲吧。地处各国交汇处找起来也比较容易些。”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人间正好是白天，一路逛着逛着终于到了中洲的锦棺坊。眼看接近晌午，正待走进去顺便吃桌饭，不想从里面丢出来一个黑影。
　　“哎呦！不讲价就不讲价，怎么还动手打人？”说着一手捂着腰，一手扶着额头，一脸痛苦。
　　伴随着路人的指指点点，锦棺坊里慢悠悠地飘出来一句话，“小店拒不讲价，钱不够就别来。”
　　我捂住额头叹息一声，我怎么忘了中洲是叶随意那个家伙管的地界？这会儿别说吃桌饭，想喝口茶都成问题。
　　“那个……”我侧目问游琰予，“你带钱了吗？银子也行。”
　　游琰予听了看向宁为玉，宁为玉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了二两银子。
　　“怎么就才二两？”
　　“我就买个酒，能带多少钱？”
　　好歹还有二两银子，不妨事。我沉默着安慰自己，希望一会不要像刚才那人一样扔出来才好。
　　中洲的主事人叶随意，是个视金如命的人，说白了就是贪财。擅长折纸、扎人、做棺材只要有钱绝对对你笑眯眯，没钱就像刚才那样扔出去都是轻的。
　　一同进门，叶随意看也不看一眼来人，低着头绘着棺材图样，边说道：“带钱了吗？好点的寿棺一百两，便宜点的三两，喜棺五百两，一套便宜三文钱。没钱出门右转，不送。”
　　宁为玉咧了咧嘴角，忘了我一眼，而后上前把装有二两银子的钱袋往桌上一放，还未来得及开口。胸口就被重的一击飞出门外，也亏得我和游琰予反应快，先一步躲开否则就要被殃及了。
　　“就二两银子也来买棺材，等凑够三两再来吧。”停顿片刻，叶随意又道：“两位要是不买东西就别站在这等着我做生意。”
　　我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叶随意……”
　　这时叶随意才抬起头，“呦！东家来了？是查账还是下令啊？”
　　未等我答，宁为玉便扶着门框道：“你这人怎么不等人开口？”
　　“原来二殿下也来了，真是对不住，谁让你一来就放了二两银子的钱袋子，我还以为你是来买棺材的。”
　　宁为玉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促着眉头问我：“这是何方神圣？根本不像是我们冥界的长史。”
　　“我只是一个重新开始生活的人，别的，都不重要。”叶随意答。
　　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我直言不讳道：“这次来是问事的。”
　　“问事啊。”叶随意以指点唇，“一千两金子。”
　　“你还真敢开口？”宁为玉冷笑。
　　“叶某不才是个生意人，虽说与黄泉三殿下签订了契约为她守着锦棺坊，但我也是要吃饭的。不过……”话锋一转，叶随意接着道，“叶某更喜欢与东家做个交易。”
　　“你想要什么？”我同宁为玉一起问道。
　　“还魂丹。”
　　还魂丹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还魂的，夫下此丹的无论是人、鬼、妖都可获得一线生机。
　　“是为了那只狼狐灰羽？”难怪我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不见那只跟着他的小狼
　　“既然东家发现了，那狼狐血气将近，我用秘法延迟了他的寿命。刚好东家来了就帮我救下这只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