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司》暮则冉

8、幻影蓝莲

　　一弯紫月悬挂在上空，我百无寂寥地爬上宫殿的屋顶，欣赏冥界的夜晚。与我一起坐在屋顶的还有游琰予。
　　一阵风吹过，带着忘川河水的凉意。游琰予拥我入怀，目光触及游琰予挂在腰间的铃铛，我不由得地看的入神。
　　铃铛上绘着数道神纹，每道神纹都极为复杂。想起那日，我就是被他这护身的铃铛灼伤，更是觉得这铃铛不简单。
　　还有那条盘旋在他身上的金色小龙。由自身气息生成的龙魄虽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例如帝王之息是人间帝王尊民意，得玉旨，而衍生出的龙息。再或者便是以身具来的龙族，或者是神族都拥有龙息。
　　可他的十分奇特，要说他是人间帝王，地府的名册上却没有他的名字。说他是龙族，更是不可能，因龙族无三魂七魄。说他是神族，他身上除了有三分仙气，并无半点神族气息。
　　“阿予，你有没有父母家人？”
　　身旁的游琰予身体一愣，眼里带笑，“阿予？你唤的是我？”
　　“我的年龄可比你大不少，叫你一声阿予还是叫得的。”
　　游琰予的笑容逐渐放大，“叫得，叫得。但我更愿意你叫我琰予。”
　　“有区别？”我侧目看他。
　　“有。”游琰予突然认真的看着我，这股劲让我呼吸都变得缓慢，清楚的感受到我的心跳。“我心悦你，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的气息温热，喷洒在我的脸上尤为不适。我下意识地推开他，避开他那犀利且炽热的目光。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现在就说让我嫁给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了？”这样说着，我下意识与他拉来距离。
　　“一面之缘？”他以及为缓慢的语速复述了我方才说出的说，眉眼中沾染了哀伤。停顿片刻后，他又接着喃喃自语：“你我何止一面之缘。”
　　“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说，我与他不止一面之缘。
　　陡然站起身，我只听闻游琰予自顾自地说着：“罢了，这些事我记着就好。”
　　我听得茫然，难道我回冥界这么久，还有些记忆没有恢复？
　　待我回过神时，游琰予已然不见，只留有鼻尖他留下的气息。
　　“拜见黄泉殿下。”
　　“你怎么来了？”椿生魅毫无声息地落在我身旁。
　　顺了顺凌乱的发丝，椿生魅淡然一笑，“我瞧殿下一直在这里待着，未曾走动，而近来鬼市十分热闹，妾身打算邀殿下一同走走散心。”
　　鬼市？
　　转念间，我忆起前不久在鬼市酒楼吃人肉喝人血的，胃中霎时翻腾不止。
　　“殿下想到了什么？”
　　“酒楼，吃食。”
　　椿生魅了然地笑了笑，牵拉着我的手，“放心，妾身断不会叫殿下吃那些东西。”
　　犹豫片刻，我终还是随椿生魅去了一趟鬼市。
　　街头的叫卖声混杂着酒肆里的酒香，喧嚣的鬼市鬼步匆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椿生魅熟门熟路的带着我在鬼群里穿行，她的速度快的让我更不上她的脚步。
　　“你要带我去哪？”
　　椿生魅回头瞧了我一眼，答：“到了，你自然知晓。”
　　我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一路跟着她到一处小馆停下。
　　我抬头望着良宵一度的匾额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良宵一度，这地方名字取的一点也不遮遮掩掩，丝毫不避讳是男子卖笑的地方。
　　“散心。”
　　我苦笑，“这哪里是个散心的地方？”
　　极不情愿地被椿生魅拉扯进门，我放弃了挣扎。
　　椿生魅扯过来一个小馆，随口询问：“你们主在哪？”
　　那小馆显然被她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间才说清楚椿生魅要找的人在后院的凉亭里。
　　绕过熙熙攘攘你人群，穿过廊桥遗梦，入眼的是大片的莲花，与一般的莲花不同，这里的莲花十分硕大，且清一色的为蓝色莲花。
　　“呦！好美的女子，比……”
　　来人踏水而来，是一个肤若凝脂的男子，纯种的宝蓝色眼睛衬着他那张男女莫变的脸，说是天仙也不为过。
　　只是听他这熟悉的语气，我不由得地接过话来，“比青楼那个花月姬还俊俏三分。”
　　他听罢，笑了。望了一眼椿生魅施礼道：“姑娘心思玲珑，这样说实在是太抬举奴了。”
　　瞥了一眼身旁的椿生魅，我看向眼前这人，“不是我心思玲珑，乃是先前有一事，一只水鬼也这样说过一个男子。”
　　“哦？这样啊，那姑娘下次不妨把她也带来给奴瞧瞧，也好让我认识一下。”
　　“不用下次，我身旁的就是。”
　　他娇笑道：“原来是椿。”
　　我的目光在他和椿生魅之间徘徊，良久问：“你们认识？”
　　他答：“自然，几百年的好友了。对了，奴花月姬，姑娘怎么称呼？”
　　“花月姬？”我惊讶地叫出声来。
　　花月姬眉间微蹙，“怎么了？”
　　这时候从我说了那句‘比青楼那个花月姬还俊俏三分。’话后就一直拿帕子捂着唇笑的椿生魅，终于开口了。
　　“他就是我带你来这的原因。”接着又向花月姬说道：“这位是三殿黄泉殿下。”
　　花月姬惊呼一声，朝我俯身跪拜，“见过黄泉殿下。”
　　“免礼，起身吧。”
　　入座凉亭，品尝着良宵一度的美食，我好奇地问花月姬，“你也是水鬼？”
　　凭栏远望，花月姬答：“不是。奴是鬼灵。”
　　“鬼灵？”
　　他抬手一指，“你瞧，这池里的莲花。寻常的莲花最高也不过四五尺，我这里的莲花因我的原因足有丈许。”（一尺为33.33厘米，一丈约3.3米）
　　“你说，你是依附这莲花而生的鬼灵？”
　　花月姬颚首，“奴死前，血泪正好滴入池中被池内的幻影荷莲吸收，魂归冥界后，我便在是在这幻影荷莲中苏醒的。”
　　我下意识地想到我还在人间上香时听到的佛法。
　　“佛教有“花开见佛性”之说，看来你与佛缘分匪浅。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洁性，象征佛与菩萨超脱红尘，四大皆空；莲花的花死根不死，来年又发生，象征人死魂不灭，不断轮回中。”佛教把莲花看成圣洁之花，以莲喻佛，象征菩萨在生死烦恼中出生，而不为生死烦恼所干扰。
　　“殿下不说，我还不曾想起。”椿生魅笑道：“佛教有宝伞、双鱼、宝瓶、莲花、白螺、如意、宝幢、金轮八种吉祥宝物，释迦牟尼把莲花放在最崇高的位置。而莲是百花中唯一能花、果、种子并存，象征佛“法身、报身、应身”三身同驻。如此看来他附于这荷莲上不仅是有佛缘，更是天意如此。”
　　分别往椿生魅和我杯中续了些茶水，花月姬苦笑道：“奴不过是碰了运，应差阳错附于这幻影蓝莲上罢了，哪有殿下和椿说的这般好。”
　　“莫要妄自菲薄。”椿生魅另有深意地看了花月姬一眼，转而看我，而后又看向他，“眼下禅意甚浓，不如请月姬抚琴一曲，殿下你看可好？”
　　我答：“花月姬愿意抚琴，我自当倾耳细听。”
　　花月姬道：“殿下这话是折煞我了，这幅皮囊在此处，靠的就是卖笑为生。对于我来说，原本没有什么愿不愿的，可今日听殿下一席话，我却是心甘情愿。”
　　衣袖拂过，花月姬身前多了一把看上去不错的琴，手指灵活地拨动琴弦，花月姬似乎试了下琴音。
　　“这把阙朝是奴百年前一位故人为我而制，琴声松沉旷远，用于今日弹奏甚好。”
　　花月姬的目光带着暖意，看起来十分珍视这把琴。我观这琴不算是上上品，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琴。
　　“我不是很懂琴。听人说琴有三音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因此古琴一器具三籁，可以状人情之思，也可以沟通天地。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殿下之言对善琴的琴师而言或许可以答之一二，但于奴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琴之三音都以静为主，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深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情感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如此看来沟通天地也不是不能。”
　　“听曲就听曲，怎的还聊出朵花来了？”椿生魅表示不满。
　　花月姬笑看椿生魅，“想听奴弹什么？”
　　殊不知椿生魅就等着花月姬问，“难得你开口，那妾身就不客气了，方才说道佛，那就应这景弹一曲禅意。”
　　花月姬抬眼看她，“你几时同奴客气过？”话虽如此说，花月姬指尖却划过琴弦，清泉激石的声音自他指下流出。
　　听着花月姬的琴声，我们同时把目光落在了这些硕大的荷莲上。
　　与其姿挺展，日艳且鲜；其貌熙怡，傲然独立；其根如玉，不着诸色；其茎虚空，不见五蕴；其叶如碧，清自中生；其丝如缕，绵延不断；其花庄重，香馥长远；不枝不蔓，无挂无碍；更喜莲子，苦心如佛；谆谆教人，往生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