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醋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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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后半夜睡得死沉，第二天却在大早上就醒了，天色微微发亮，吹着这个季节黎明前独有的凉风。
床头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柜子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隔壁的病人醒了隔着帘子咳嗽咳出不小的动静，床吱呀响作响。
窗帘是睡前护士拉上的，这时屋内昏暗一片，到处都是白的，只有一点仪器的红光在忽闪忽现。
齐司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拿起手机跑到走廊接了电话。
“齐司，爷爷，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林子木声音中的急切从电流中穿透出来。
“没事，没事，出了点小意外。”日常林子木能这么早起来，林母都要怀疑孩子感动得哭出声了。这个点离早训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是趁着这点空隙偷摸着给他打电话。
“少鬼扯，我会不知道你吗？说，你跟严恣昨晚干什么去了？”林子木有点激动，能听到背后男生们哈欠连天的抱怨声。
“真没事，今天下午就能回来了。”齐司觉得自己这位死党可能有点生气了，反复重申让他放心，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严恣在你旁边吗？给他接电话。”
“什么严恣啊，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知道这人还能回来继续军训，林子木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
“严恣没有回来吗？”齐司眉毛猝然一拧，严恣昨天从医务室出来后没有回宿舍？
当时情况紧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齐司身上，谁都没注意到有个小同学悄悄离开，却没有回宿舍。
齐司无意识的想去撩一把刘海时才想起自己剪了板寸，只得把手指插入发间摩挲，眼中有着疑惑和一丝无所适从的焦虑。
黄妈来的时候齐司正坐在走廊的排椅上呆呆的盯着手机，“齐司同学，等你复查完我就送你回去了，你想好了要回去吗？”
“放心吧，我想好了的，黄老师。”齐司扯出一个微笑，示意他相信自己。
“昨天这种事情学校和军训那边不可能不告诉你的父母，你还是找时间好好跟父母说一下，免得他们不要担心。”
齐司怔了一瞬间，有点不安，而这种不安已经伴随了他二十多年，刻入骨髓，“...好的，我会跟他们说好的。”
心思细腻如黄妈看出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局促不安，他有意岔开话题，“走吧，去楼下吃饭，等会山上可就没这么好的饭吃了。”
提到上山回军训基地，齐司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精神起来了，“嗯，我们早点回去。”
这个年纪的少年真不应该出现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朝气蓬勃的脸上透出来的笑容足以使这条充满消毒水气息的走廊沾上一丝生机。
复查结果跟昨晚一样，开了出院的条子后黄妈很给力的直接带着人上了山。
上车不一会齐司父母就打电话过来了，齐母希望齐司免训直接回去修养，齐父又担心又生气出了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家里，还要麻烦老师通知家里，约好黄妈下次一起吃饭作为道谢。
挂了电话，齐司有点脱力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路上黄妈也不好搭话，尬聊几句就闭嘴了。
到军训基地时正好赶上同学们吃午饭，老远看见一群人端起饭缸冲向食堂，一时间万马奔腾，蔚为大观。
车子慢慢开进两扇铁门时，一道影子从旁边走出来，齐司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谁，开车的黄妈却浑然不觉意外。
“严恣你来的正好，我记得你们是同一个寝室的是吧。齐司行动可能不太方便，这几天你多照顾他一下。”黄妈头也没抬，专心倒车，一个三角倒车转了出来，“晚上我会再来看你们。”
“黄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说完后两人还站在隔了一条车道的地方站着，谁也没动。
“走吗？”严恣摸了摸鼻子，齐司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了。
即使隔了一晚上，严恣现在也很不好受。他昨晚一夜没睡，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要站出来帮他。
只能说是在错误的时间地点出现了错误的人。
不过对方受伤确实有自己的原因在，严恣瞄了齐司肩膀的位置一眼。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齐司一边肩膀不自然的垂着。
“走吗？”严恣心里有点乱，压低了帽檐不自在的重复了一遍。
“你昨晚去哪儿了？”齐司盯着人没接话，反问他，“你回去找那个体尖了？”
刘浩可以说是本部出名的体尖校霸，林子木集合的时候还偷偷摸摸指给他看过。昨晚借着月光只看了个大概，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那个刘浩。
“没，”严恣下意识的否认，想了想又改了口“是，我跟他说不关你的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我都给打进医院了。”齐司听见严恣说这话莫名有点就不爽。
“本来这事就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剩下几个字严恣没有说，他本可以说出来，这样眼前的人就算在热心也会甩脸，他也不用再担心齐司会不会卷进来。
但是他下意识的闭嘴了，竟然只是因为不想看到齐司听到后的表情。
“我怎么？我多管闲事吗？”齐司听出了那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嘴角抿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看到底是谁在多管闲事，谁在逞英雄！”齐司上前几步揪住了严恣的衣领，动作太大不想掀掉了严恣的帽子。“你一个人单挑一群体尖，你多牛逼啊你！”齐司的脸上难得露出了除了笑的情绪，像是撕掉了一层面具，眼圈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
严恣眼皮一翻，正对上他的目光，额角隐隐有青筋凸起，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撇开了目光，“齐司，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受了伤，我不想跟你起冲突。”
过激的情绪让齐司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他什么都不了解，他甚至没有立场要求严恣给自己一个解释。
“不好意思，我有点着急了。”齐司有点颓然的放了手，顺手给人抚了抚褶皱。
领口一松，严恣眼睁睁看着齐司又挂起他专业的吊儿郎当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愤怒得眼圈发红的人不是他一样，再次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却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齐司这个人。
“...”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严恣有点心不在焉的跟在齐司身后，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来不会因为沉默而不自在，但是现在他跟在这个人后面，脑袋里面乱哄哄的什么都没想明白。
齐司本想去食堂来着，结果这会儿食堂里的队排出老远，队愣是歪歪扭扭排出了食堂，延伸到校场旁边。
所以索性调转个头，去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溜着严恣又走回宿舍楼外的绿化带。
齐司手机响了一声，突然停了下来，严恣走神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
“嘶，你这头得他妈是铁打的吧。”齐司自己都听见穿过胸腔发出的一声闷响，肩膀被带的也开始发疼，脸上笑得有些狰狞。
“不好意思”严恣立马回神，有点抱歉，“你没事吧？”
齐司没说话，往他怀里扔了一个面包。
“我不用...”这时严恣肚子适时叫了一声，胃部传来阵阵抗议，他默默撕开了包装袋，坐在旁边的横椅上。
齐司嘲笑的冲他挑了挑眉，眼睛看向手机，手在手机上一划，是林子木发的微信，问他回来了没，他点了两份杂酱面。
齐司看向旁边默不作声啃面包的严恣，默默回了句“我吃了回来的”。
“！！！”
“你怎么不早说？面都出锅了装好了！”
一张绿色的悲伤蛙锤人表情包不断刷屏，齐司想象得到林子木那家伙肯定边刷边骂了他傻逼一万次，等刷屏速度慢了下来，他这才慢悠悠回了一句“看看你身后，高价卖饭绝对不亏。”
“我卖个锤子，你那个口味谁吃得惯？”
齐司意识到这面可能刚出厂就要滞销了。
“你加醋啦？”
“你说呢，加了半瓶。”
那没救了，正常人吃下去直接从食道腐蚀到胃，可能只有齐司能吃了。
“那倒了吧，我回头给你钱。”打完这行字，齐司在手机顶上按了一下，屏幕变黑，里面倒映出自己的脸。
“你不用担心，我没跟黄妈讲。”齐司拆开自己的面包啃了一口，豆沙馅的，有点甜腻腻的，还有几颗比较完整的红豆在豆沙里面裹着，中和了过于柔和的口感，“我说我是自己摔了一跤，没想到他居然信了。”
“...嗯”严恣嚼了一会面包才意识到齐司在说那件事，“其实你可以说的，我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不用替我出头，也不要声张，否则他们会盯上你。”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劝别人不要声张，严恣自嘲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这面包太甜了点，严恣皱了皱眉，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把包装揉成团，坐直了身体，像是想了很久一样，正视着齐司说出这句话。
齐司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说这样的话，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把手臂展开放在椅背上，正好落在严恣背后，严恣不习惯的把背挺得更直了，还向前挪了挪。
齐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长臂一收，揽住严恣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怎么了，椅子上长刺了？”齐司凑近了在严恣肩头说话。
“你缝个针把脑子缝掉了？别凑那么近。”严恣不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对着齐司脑门就拍了过去。
“哎，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
“哦。”看来自己还是着急了点，这么点时间想跟狂野男孩打交道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他得到了严恣一句准话，他可以跟黄妈说那件事，也不算是没问过严恣的意见了。
齐司顶着脑门上的红印回到宿舍时，看见几个男生围在他的床位旁，或蹲着或坐在对面床上，他自己的床上坐着林子木，一只脚搭在床沿上，正滔滔不绝的跟那几个人说着什么。
“看看看，他回来了。”林子木抬头看见门口的齐司，连忙抬手招呼喊他过来。
齐司无语的走过去，“那面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你们别搁这讨债。”
“正在说你那碗面呢，你得多谢这几位仁兄以身试险解决了你那碗面。”
“好说好说，还是齐哥铁胃无私，我等佩服。”
林子木小嘴叭叭，齐司才算听明白了，原来那会儿齐司跟他发完微信，林子木看着那碗酸气如有实质的面条犯难。这时体委带着几个人正好跟他坐一桌。好奇心害死猫，体委先尝了一口，半天憋出一句国骂，其他人不信邪，一个接一个尝了一口，每个人都骂了一句，愣是不相信这是人吃的东西，非要过来看看吃这种面条的齐司到底是何方神圣。
“齐哥，听子木说你吃火锅配料只有醋？”“齐哥，你是不是只喝82年的陈醋？”“子木说你去年酸掉大牙，安了颗假牙。”
齐司听得青筋暴起，转怒为笑“没错，除了假牙那段”齐司及时止住想要看自己大牙的兄弟，“我每天必喝半碗陈醋，必须窖藏18年以上，我就这次还带了瓶82年的珍藏陈酿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带了这种东西来？给我看看。”林子木没想到这人真的这么爱醋成狂，低头去拖齐司放在床下的皮箱。其他人也够着脑袋想去看看82年的陈醋长啥样。
齐司顺手取下帽子，直接往林子木屁股上敲下去，啪的一声把众人打醒了。
“哎呀我□□个齐司，你居然阴我！”林子木感觉自己半边屁股登时就肿了，口出狂言要跟齐司绝交。
“我醋王的小话是那么好说的吗？”齐司皮笑肉不笑，拎着林子木的后领扔到他自己的床上，转身对处于惊讶中的几个人报以诚挚的微笑，“犬子让大家见笑了。”
几个人回以黄土般憨厚的微笑后便作鸟兽散。
当晚黄妈信守承诺果然上楼来查房了，齐司被单独叫出去了。
他这才发现走廊里站着的不止是黄妈一个人，年级组长老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来的，在门外抽烟，胖胖的手指间加了一只烟慢慢的吞云吐雾，看见学生来了就立马掐断了，但周身还是一股子烟味。
“听说你有话要跟我们说。”老根转过头，颈子上的肉堆出纹路，圆脸上有着轻描淡写的从容，眼神却是专注而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