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那些事儿》三棵白菜

4、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四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片祥和。

　　汝汝坐在桥头叹了不下二十声，看着天边落日一点点的消失，又瞧着月亮缓慢的升起，脚尖在转上画圈圈，水光潋滟的眸子期盼的盯着凄冷的街口，只有被风吹过的落叶。她起身拍净尘土再度叹气，皇叔怕是也着急了吧，可是她从未出过宫门更是不认路。

　　前方忽然多了两个人影，身材曼妙的少妇牵着一个小孩有说有笑的走着，女子温婉的侧脸美好的让人心动，她慈爱的看着正在说话的孩童，目色柔和。小孩子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什么，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依赖的靠着娘亲的胳膊。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角湿润，脏兮兮的手背胡乱的抹了几下，可是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她也想要娘亲，想要一个家，小小的孩子在大街上无力的痛哭。

　　“你是谁家的小丫头？怎的一个人？”头顶落了一只温暖的大手，汝汝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正对上那人清润的眸子，“脸都哭花了。”

　　那人的面容也是世间少有的俊逸，嘴角那抹浅笑温温柔柔的落在汝汝漆黑如夜的瞳孔里，霎时间如同十二月寒梅悄然开放，朵朵花瓣飘落在她的心上。她突然握住那人修长的手指，啜泣道，“你不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他喃喃自语，“整整七年…只有我一个人…”

　　指尖轻晃，他低头对上小丫头泛红纯澈的眸子，嫣红的小嘴唇瓣晶莹粉嫩，糯糯让人心尖发痒，“汝汝也是一个人长大，也七岁了。”

　　掌心长发柔软光滑如同上好的绸缎，他恍惚间有些思念那个总是伏在膝头垂眸浅笑的女子，那是他的端静贵妃，整个后宫唯一懂他的爱人。想起往事他叹了口气，每当回忆时心头都会弥漫一股淡淡的痛楚，男子淡声道，“你的家人呢？”

　　汝汝摇头，“我…我从小就没有家人，现在有了皇叔…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皇叔？！这让苏薄今小小的吃了一惊，难道有临国皇室之人进了这京都之内，他细细打量了片刻这陌生小孩，着实看不出丝毫天家贵胄的模样，怎么也不觉得她生在宫廷。但不得不感叹小丫头生得一副好皮囊，也许是年幼还未曾长开，可苏薄今却透过那双稚气的眼睛看到以后艳绝无双的她。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魅惑，顺着呼吸进入身体，漫入血液浸透身体，逐渐在心底生根发芽，无法割舍却又难耐。苏薄今蓦然回神扶额失笑，却不经意的想起他最爱的端静贵妃，心里难免落寞。

　　那年一夜寒雪落满头，端静贵妃玩心大起在内庭与宫人打雪仗，她向来没什么架子侍从自然与她多亲近，几个人玩玩闹闹。他碰巧下了早朝来看玉人儿，瞧着那抹绝世倾城的笑容失了神，这么多年痴痴念念放不下。

　　也许是思念过度，恍惚间竟觉得这小丫头像极了端静贵妃，蹲下身白玉似的手描画她的眉目，笑道，“你可知，你像极了她。”

　　“她长得很美，至今我还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这辈子就是她了。”

　　“我最对不起的也是她，可是…她再也听不见了。”

　　说到最后他将脸埋在掌心呜咽，泪珠顺着缝隙砸在地上溅起小片尘土，“瑶儿…对不起…”对她怀有愧疚却也带着怨恨，跟她如何能丢下他一个人度过后世数十年。无她的每一日都是残喘度日，怀揣过去不肯释然。

　　“奶娘也总说我像极了娘亲，她一定是天下最美的人。”

　　她从未见过关于娘亲留下的任何遗物，深宫内庭也未曾有过她的传闻，只从奶娘口中听过一星半点的往事，可是对于她的生父，至今仍是神秘的存在。

　　那人起身理理华服眸色温润带笑，抬手揉揉她的发顶，从腕间解了一用乌木雕成的玉兰花，栩栩如生，小心的在她手腕用红绳系好，轻声道，“这是我亡妻留下的唯一遗物，你与她有几分相似也算是有缘，且将它赠予你，还望好生相待。”

　　那小物散着淡淡清香在鼻尖萦绕不去，小孩小心的握在掌心郑重回道，“汝汝定不负先生所托，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宣郎。”他顿了顿才开口，大概有七年未曾说过了吧。

　　“我叫阿妄，痴心妄想的妄。”

　　只一个字道尽了多少苦楚，苏薄今再度叹口气，径自向前走，嘴里哼着与端静贵妃初遇时的戏文，一晃眼十多年了，佳人已逝，孑然一身。

　　汝汝也不知为何就如此将真名相告，摸着那朵乌木玉兰心里一阵一阵的揪痛，腿似有千斤重半步都挪不动，眨眼间一滴泪落在脸颊。

　　夜幕点缀几颗残星，青衣华服的王爷傲立于屋顶，那双落满星辰的眸子水光潋滟，清冷月光更添几分孤寂，美人儿如丝动人心弦。蝶翼睫羽微垂，身旁的影卫拱手说道，“王爷，是否让属下将那人灭口？”

　　王爷叹息，足尖轻点稳稳的落在汝汝身侧，借着月光方可看清她满脸泪水，两人无言，他弯腰抱起小丫头向王府走去。汝汝胳膊环绕他的脖颈，温热气息洒在耳边，只听她说道，“我只有皇叔了。”

　　柔弱的小身体缩在王爷宽厚温暖的怀中啜泣，肩头逐渐晕染，那种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刻骨铭心，墨黑瞳孔带着星星点点的心疼。大手轻拍，温语哄道，“好了汝汝，我不会离开你。”

　　那朵随手腕晃动的乌木玉兰时刻提醒着王爷，那人与她见过面说过话，这是娥瑶亲手所刻。象征她与那人之间真挚无暇的爱，想来他也觉得讽刺，兜兜转转这小物竟落到汝汝手中。

　　“皇叔，我今日遇到一人，觉得他好生亲切，难道我曾经见过他吗？”汝汝趴在他的肩头睡眼惺忪，糯糯的继续道，“他叫宣郎，我还在想这世间还有姓宣之人。”

　　王爷停下脚步眸色冷淡，心底潜藏多年的怒火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

　　宣郎，那是娥瑶对那人的爱称。

　　那人是谁，苏淮握紧拳头却生怕惊吓到小孩，悄然松开。那人是他的同胞兄弟当今圣上苏薄今，字弈宣，他名唤苏淮字少卿。

　　饶是如此，娥瑶也只是亲昵的唤他少卿。

　　青云入府三年从未见过王爷如此，他一向将情绪掩饰的极好，为人冷冷淡淡，今日这般生气也是难得。身侧忽然落了一人，拱手拜道，“大人。”

　　那人摘下面罩容貌秀美，走近一瞧更是令人夺目，好一个曼妙佳人，身形玲珑有致够人心动。只是那一双眼睛似是隐藏了万年寒冰，冷冽的让青云都回退一步，只听那冰凉却好听的声音说道，“青云，你可知你险些犯了死罪。”

　　“青云不知。”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面前这位大人周身散发无形的压迫感，食指挑起他的下颌，女子杏眼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模样，红唇微启，“你要灭口的那个人，是今上。”

　　他听完腿软到无法站立，瘫在瓦檐上才后怕的松口气，若是那会动手恐怕他早已被王爷一掌击落，有没有命都不好说。忙爬起身单膝跪在女子身前，“多谢大人提醒，青云此后自当稳重。”

　　女子轻轻颔首，“王爷府里的那个小丫头，你定要好生保护。”

　　“敢问大人，汝汝小姐是什么来头？”

　　“不该问的闭嘴。”她说完蒙上面罩，足尖轻点迎风略过屋顶，消失在层层楼阁之中。青云的眼神是挡不住的钦佩，关于这位大人传闻是层出不穷，更是难见上一面。

　　听说她是前朝名将之后，家族没落后跟在王爷身边，也曾上过战场，一杆银枪出神入化，破了多少阵法，说起来也是功不可没。

　　对于这些流萤从未放在心上，所有人问她为何不接受今上封官拜爵，她会回答祖上是前朝官员，后人自不能接受今朝官位。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糊涂话，她不过是为了待在王爷身边。

　　端静贵妃走后的王爷是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见到这个小家伙时他才再次展露笑颜。旁人不懂，可流萤懂，王爷绝不是因她是端静贵妃之女才这般痛惜。

　　“王爷阿王爷，你何时才能看见流萤的心啊。”

　　她记忆最深的便是初上战场心高气傲，斩杀敌军二十六人，那时王爷正是少年英姿不可一世，亲自为她斟酒，他说，“流萤不愧是将门之后，是我军之骄傲。”

　　那时候多好啊，王爷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儿身，胜仗同欢，败仗同慰。王爷还说亲自为她寻一门亲事风风光光的从王府嫁出去，说他的人不能委屈了。

　　“流萤是您的人，怎会嫁与他人。”

　　这话她不敢对王爷说，那夜她无法阻拦抗旨回京的王爷，只能含泪送别。后来她知道为什么王爷丢下十万大军宁死也要回去，因为端静贵妃去了，她明白了那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