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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水琼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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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人家,小桥流水,碧波荡漾。
原本是人人向往的桃源,如今却成了人心惶惶的地狱。
来到彩衣镇的一行人,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眼前这幅场景吓了一跳。
患疫的人群全都被隔离到彩衣镇附近的渔村里。大部分人肌肤腐烂不堪,四肢无力,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有些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一口气要分成好几次才能喘完,不出意外没过多久立马嗝儿屁。
还有些人肌肤只是些许溃烂,其它部分则覆满了淤青。
听一个症状轻微的人说,一开始患病的人身上先是突然出现淤青,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哪磕儿碰儿去了,但是后来原先出现不仅没好反而还越来越多,直至布满了整个身子。淤青出现的地方逐渐开始溃烂然后发出恶臭,就像尸体腐烂的气味,刺鼻恶心令人想吐。
向来雅正端方的蓝二公子自是受不了这样的气味,只能封住嗅根。魏无羡倒是对这样的气味已经习以为常,不断与患疫的人群搭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发生这样的症状已经多久了?”
“这种要命的事哪还记得呀,身上出现淤青本来就是极正常的事,我只知道如果身上淤青全都开始溃烂后,你也就,就下地见阎王了。”
那人哭丧着一张脸,很难相信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患上这样一种奇怪的病,越说越激动,激动的差一步就要抓住魏无羡的衣领。
“诶好好说话,别凑过来啊。”魏无羡连忙后退几步。
“怎么好好说话,再过几天我连话都说不了了,能不着急吗?”那人说着说着竟然不争气的哭了一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淌。
魏无羡心想,这人怕是没法再问下去了。对蓝忘机使了个无奈的眼神,只好去找下一位患者。虽然这些患者隔几步就瘫坐这一个,但神智清醒的还真是不多。
一整个村子里都是身患瘟疫绝望的等待死亡的人们,有年幼的孩提,有年迈的翁媪,有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亦有风华正茂的青年。
本该是幸福的的家庭,却因为瘟疫的折磨连家都不能回,他们原本是彩衣镇沿河而居的百姓。
看着这一副副惨淡的面孔,魏无羡的心也跟着悲恸起来。
怜悯,悲哀,可惜,这俗世终究不能如人所愿。未知苦楚,不能深切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路思绪纷飞。
魏无羡轻叹一声:“蓝湛,你说怎么连姑苏都那么不太平呢。”
若说最该叹息者,比起魏无羡,从小在姑苏生长的蓝忘机心中也是不好受:“世间的轮回本就没有道理。”
姑苏现下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繁荣昌盛的春天却带来死亡的赠礼,凋零的生命和着百兽的哀鸣一起在这块土地上沦陷,怎能让人不心寒。
你我皆是旁观之人,谁能插足这场不该来的疾病的席卷。
在村庄里询问了一圈,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关于瘟疫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却是丝毫未知。
彩衣镇街旁的路人稀稀散散,偌大的镇子里看不见几个人,因为这场瘟疫,全都在家里躲在,生怕一出门就染上了这个奇怪的病。
蓝生歌走遍了大街小巷,一户一户敲过去才总算有一户愿意给他开门,向他们询问了一些有关瘟疫的事。
“你可千万别去那个渔村,你是不知道这场瘟疫有多可怕,要了不少人的命呢!”
蓝生歌紧咬着下唇,红润的双唇已经被咬的泛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就如同患病一样。
他谢过这户人家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倚在树边,看着水中那张狼狈的脸。
那是他的脸,曾经不愉快的回忆都随着这场瘟疫浮现在他眼中。这世间哪会有那么相似的症状,哪会有那么骇人的巧合。
他出生没多久后母亲就因病离世,他不知道母亲的死状,但是从嘴杂的仆役听说母亲死时肌肤溃烂,身上还布满了淤青,这些溃烂仿佛是从淤青中生长出来,逐渐的变得血肉模糊,发出腐烂的恶臭,人畜不分。
姑苏爆发瘟疫可是因他而起?
蓝生歌不敢再往下想。如果真是那他该怎么办,被人人责骂?人人唾弃?对他来说这都不要紧,他只在意蓝忘机会怎么看他,会不会也嫌弃他,这毕竟是他的家乡。
蓝生歌掩面长叹,伸手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点。
歪着身子靠在树根,仰着头两眼无神地睁着,繁浅说他是灾星果真没错,无论到哪都是个祸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蓝生歌两只眼睛睁的酸了才回过神,他一会儿还要和含光君他们汇合呢。
想罢狠揉了一把脸刚要起身,脸侧却浮现一张青肿的脸,正在咧着嘴嘿嘿痴笑着。
蓝生歌吓得猛地一窜,举着剑对准突然冒出的怪脸,若非现在是白天,若是黑夜突然冒出这样一张脸,怕是吓得连剑都拿不稳了。
蓝生歌虽然五岁才开始修行,但是他的资质却非常人能比,短短三年便已是结成金丹,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就连抚养他的蓝忘机也不免为之一惊。
魏无羡时常说:“蓝湛,你这运气真不是盖的,随便捡了个娃回来就是个天纵奇才。下次我和镇里的小孩打赌时一定要带你一块儿去,一押一个准!”
最近天下倒是太平不少,作祟的妖怪比起以往可是少了一堆。所以蓝生歌难道几次见过妖魔鬼怪,与蓝忘机他们一同夜猎的次数也是少的可怜。这些鬼怪仿佛都约定好一样,要作祟就一起儿出来,各地连出妖魔祸害百姓的事,要么就都不出来,连着几个月的风平浪静。
突然近距离的冒出一张鬼脸,确实将蓝生歌吓了一大跳。
眼前这张脸像是在水里泡久了又皱又肿,看久了还有点想吐。
蓝生歌别过脸,尽量让自己不要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听她还是保持那个模样痴痴的笑着。
修仙之人不应该害怕一个来历不明的妖怪,就算它是真的恶心。蓝生歌别过脸,正视着它,问道:“你是妖是魔?”
“嘿嘿,您为什么要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哦不,我不是说您愚蠢,我是说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一定是那些愚蠢的修士教坏了您,才让您的脑袋也变得如此不灵光,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瞧我又说胡话了,我是说您本身是不愚蠢的,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您看我说了什么,果然是那些修士教坏了您,如果我能早一步找到您,您也就不会……”说着它便向蓝生歌走近了几步。
见它突然靠近,蓝生歌连忙提剑防御,阻止它继续向前:“你别突然就靠近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妖是魔?”
“我要是回答了,您就准许我靠近了吗?”
“不,我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个什么品种,那样我就可以选择用什么方法对付你,不过你比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妖怪有礼貌多了。”
它又嘿嘿笑道:“那些个都是睁眼瞎没认出您,我可是在您身边服侍了几百年呢。”
“但你也比他们丑多了。”
它:……
两人之间突然一阵沉默,它道:“你这话说的可真伤人呢。”
猝然间,蓝生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因为他眼前那个只要看着就令人作呕的妖怪竟然一瞬间变成了个妙龄少女,与常人无异,若不是蓝生歌亲眼所见,真不敢信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你你你你你……”
“薄情郎,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你果然是妖怪!!”
它:……
“不对,你还没有回答,你究竟是妖还是魔?”
它深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傻了……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您难道不好奇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吗?”
“什么话?”蓝生歌仔细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它:……
“那您先回答我,您为何一定要弄清我是妖是魔?”
“因为我见书上说,妖可以度化而魔不行。妖由灵而生性本善,只是被邪气所污染,这才作恶。魔由恶而起,是由天地恶念孕育,性本恶,何来度化一说,自是斩草除根,不留余地。所以在与你交战之前,我得先弄清楚你的身份,我可不是善恶不分的人。”
“嘿嘿嘿。”
“你笑什么?”
它恍若未闻,嘿嘿笑个不停。
蓝生歌见它没有理会自己,心想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一边看着它一边悄悄的往后退了几句,退到一定距离,转身便要逃,却迎面与它相撞,还好收的及时,要不然整个人就扑到它怀里去了。
蓝生歌震惊道:“你不是在……”往后看时发现它此时正笑眯眯地站在它后面,“你怎么又在后面了?”再往前看,怎么又在前面了?
前后看了几次才发现原来有两个,他现在可以说是被前后夹击了。
“您为什么要跑,是要回到那个修士的身边吗?您现在可别去那,他们身边可是有只大鬼。”
不用说也知道她们现在说的是蓝忘机,一听是蓝忘机蓝生歌立马急了:“什么大鬼,是不是含光君有危险,你们……是不是你们?我要去找含光君,他在哪?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蓝生歌想要御剑去蓝忘机那边,只是他既不知道蓝忘机在哪,也打不过在他身边的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虽未知她二人实力,但是凭感觉现在的他绝不是她们的对手。
后来的哪位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却突然开口道:“您是真的爱上他了?”
此话一出,蓝生歌脸瞬间红了起来,整个身子像火烧一样烫:“才才才才才没有!你不要胡说……”
“可是您不久前还做了那样的梦。”
“啊啊啊啊啊啊魏前辈说的没错,你们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竟然还偷窥别人的梦!!!”
“您梦到他赤身裸体……”
“你闭嘴!我没有!”
“……在冷泉沐浴。”
“……”
蓝生歌下意识的撇开眼,竟然不敢与她们对视,像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抓包了:“我……”
“因为您确实看过他沐浴,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你们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你们一直藏在蓝家……不对,你竟然偷看含光君沐浴!!!”
“嘿嘿嘿。”
一开始出现在蓝生歌面前的那位又开始痴笑起来,飘到另一位身边,露出不可描述的表情:“秋水,怪不得那日你如此晚回来,原来是在偷看美人沐浴,嘿嘿嘿。”
“春池,你又欠打了吗?前不久才收拾了你一顿呢。”
“嘿嘿,我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不,我是真想打你。”
“你看你又开玩笑了,嘿嘿。”
“春池,你知道吗?每次你这样笑我就想打你”
“怎么了,秋水,你是觉得我这样笑的不好听吗?嘿嘿。”
“是的,并且很欠揍。”
她们一人一句,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似乎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蓝生歌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几步,希望她们一直吵下去,别注意到他,这样他就可以顺利脱身。
可没退一句,背后便撞上了一双手,那双手托着他的后背,嘿嘿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您看您,怎么又要走,您不用担心他们,因为他身边的那只鬼……脑子不大好使。”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差不多弄清楚了瘟疫的症状,患了瘟疫的人,一开始就是身上长满淤青,后来淤青的部分开始慢慢溃烂,当所有淤青部分都溃烂之后那人也就没气了。
魏无羡沿着河慢慢理清思绪:“首先患病的人是彩衣镇附近的渔村,也就是柳风村,再开始才是镇里的人,沿河一带开始扩散病情,离河流越近的人家患病的可能性越大,反之则越小,也就是说……”
蓝忘机道:“水中有异。”
魏无羡站在岸边探出半个身子,河水清澈见底,并不像有什么异常:“蓝湛,这条河?”
蓝忘机:“自柳风村流出,流经彩衣镇。”
“那看来就是这条河的问题了,蓝湛,你先让蓝家那些修士沿着河去告诉那些流经的村庄和城镇,让他们先防着,别误喝河里的水。既然其他地方还没传出瘟疫的事那就是还没有人喝过河里的水。不过以前彩衣镇和柳风村也是靠这条河里的水生存,为何现在……?”
还未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河水流出的方向。
“既然不是这的问题,那我们就逆流而行,总归是能找到的。”
两人将事情都吩咐下去,便逆流御剑寻找出事的地方,只是还未过半柱香的时间,先出事的却是他们。
整片天空像是突然被泼墨一样漆黑一片,见此景,蓝忘机怕在天上御剑会出事,就先带着魏无羡就近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魏无羡诧异的看着瞬间变化的天空的:“这乌云挺黑的,难道要下大雨了?”
蓝忘机道:“不是乌云。”
“我知道,这种异象,怎么能用下雨将它打发掉呢。金乌西坠,漆云遮天,这怕是……百鬼夜行。”
话音刚落,魏无羡突然间腿脚发麻,筋骨无力,浑身痉挛,又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陈情又有异动了。
“魏婴!”蓝忘机扶着魏无羡让他倒在怀里,手一触碰陈情,原本幽静的河岸便刮起了阵阵阴风。
“咯咯咯咯……”
身边竟是古怪的笑声,蓝忘机一手扶着魏无羡,一手执着避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咯咯咯咯……”笑声越来越大,围在他们身边的鬼魂也越来越多。
“蓝湛……”魏无羡痛苦的缩在蓝忘机怀里,无力的喊了一声。
“魏婴!”蓝忘机面露忧色,一掌打掉了魏无羡腰间别着的陈情。
随着陈情的脱离,魏无羡的痛苦也在一点点消失,花容失色的脸也逐渐恢复平静。
蓝忘机扶着魏无羡慢慢坐下,完全不在意身旁围着的这些古怪东西,当看到魏无羡因疼痛而惨白的脸色却心头一疼。
“我没事……你先别管我,身边这些东西更要紧……”
说完,蓝忘机将魏无羡往怀里搂的更紧了,避尘在不断发出强烈的光芒,似乎是感受到主人此时的愤怒。
原本嘈杂的喧闹声中忽然传出一声空洞的低叹,所有的笑声都停止了,似乎是在等着这个人开口。
随着低叹的出现,陈情笛此时也散发着光芒,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显现在他二人面前。
魏无羡也恢复了大半的力气,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猜测道:“这该不会是从陈情里跑出来的吧?”
男人轻笑一声:“尔等凡孺,吾乃鬼主于策。”
魏无羡站起身,虽然这男人可能是从陈情令跑出来的,但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绝非善类,甚至十分危险。
三人互相防着对方,一有动静就里面开打,魏无羡在身后掏出一枚符纸。
但谁都没有先动手,魏无羡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而他们却只有两人,于是只能面对面僵持了很久。
也不知鬼群中谁突然开口:“鬼,鬼主大人,您名叫不朽。”那声音颤颤巍巍,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魏无羡:……
蓝忘机:……
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