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缉妖录》夜樵

27、恶人

　　叶清猗关上窗户，将行李往桌上一放，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房间来:房间内珠帘绣幕，一柱一梁胜似画栋雕檐，窗户是镂空雕花的，檀木床柔软精致辅以雕花点缀，还有一方置木梳妆台，整个房间都发出了淡淡的檀木香味。

　　叶清猗越看越觉得，这房间极其怪异。

　　如此去往东郊路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随便一个酒楼就这样气派，这种雍容华贵的装饰，几乎都已经赶上南城内上好的酒楼了。

　　再推开窗子一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进入这镇子的时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之感了。这小镇难不成是前几年发了什么横财么，一家一户竟然都如此华丽？

　　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人推门。

　　清猗警觉地转过身去，却发现进来的是星浊。

　　星浊环顾了房间四周，随口说了一句:“你房间也这么气派。”清猗便心知肚明，星浊也发现了这镇子的异常。

　　“雍容华贵，铺张浪费，是我和这个世界脱节太久了还是怎么的？现在你们的小镇子都可以这样华丽了？”星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

　　叶清猗淡淡回道:“这是一大疑点，其中必定大有文章。按理说，即使是官员偷税漏税收取贿赂，家家户户的装饰也不该如此华丽。”

　　星浊站在窗边大声道:“小松！给我把床铺好，我马上过来！”

　　隔壁传来一个响亮的少年音:“好嘞！星浊大哥！”

　　清猗皱眉:“你喊着什么啊？”

　　“唉，没办法，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过去吧，这个房间，归你一个人了！”一边说着，还一边使着眼色。

　　清猗顺着星浊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街角寻到了一个身影。

　　“滚滚滚！”叶清猗立马也装腔作势地走到窗边，对着星浊吼了起来:“快点滚过去吧！别打扰我休息了！”

　　星浊微微笑了，脚踏上窗框双手一借力，就从这个房间跳出去，又从另一个房间窗户里钻了进去。

　　“哇……星浊大哥你怎么就过来了，你不和清猗将军……”小松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听起来远远的轻轻的，被拉得很长很远，叶清猗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窗。

　　没过多久便入了夜。虽然还没有到深秋时节，但是早晚还是凉风萧瑟，叶清猗捂紧了被子蜷缩着，仍然是感觉手脚冰凉。

　　夜深了，窗外渐渐只剩下打更人的声音。叶清猗却没有入睡，只是紧张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吱呀——”窗户打开了。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进来的那个人踏过窗框，踩过桌角，轻手轻脚地落在了地上。

　　他慢慢逼近床幔，一手将床幔拉起，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越来越逼近床上躺着的人。

　　突然，寒光一闪，他手起刀落，一把刀直直地刺了下去。

　　“锵”被褥底下的人反应飞快，只一转身便用自己的刀将这匕首阻拦在空中。他受了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弹开，手还在颤抖。没有想到床上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一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星浊的声音响了起来。

　　屋内的灯亮起来了。他看见刚才躺着人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床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而与此同时，在自己身后，他想要刺杀之人，就生生地盯着自己。

　　男子不到二十岁，虽然已经高大挺拔，眉宇之间却还是透着些稚气。

　　“为什么要杀我？”叶清猗厉声问道。

　　“呵，这个问题你还要问我吗？”男子嘲讽地笑了一声:“魔头之女，杀人无数，你怎么好意思做这个将军？”

　　叶清猗飞起一盏灯重重扬去，男子同样伸手敏捷，躲过了这方袭击。

　　“满口胡言！”叶清猗恼了:“我父母一生清明坦荡，从不害人，还是南穹的功臣，你从何处听来的市井谣言？！”

　　“呵！你自己的父母，你自己怎么说，自然都是好的。”男子继续嘲讽:“但不论你怎么说，苍天有眼，你们做过的好事，一件都不可能被磨灭！”

　　叶清猗双眼泛红，是被急的，被气的。她哪里有受过这样的气，做人一曰清二曰朗，父亲的话历历在目，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没有一个是如这个男子口中坏事做尽的小人。

　　他这个人张口便诋毁清猗的父母，清猗只感觉脑子充血，抽出剑便刺了过去。

　　星浊反应迅速，直接提起凳子便朝男子砸了过去，男子吃痛，“啊”了一声就倒在地上，星浊跨步上去，三下两下就将男子绑了起来？

　　？？？叶清猗一脸疑惑地愣在那里:一个深夜袭击自己的杀人狂徒，本来还以为他有两把刷子，竟然就这么被降服了？！

　　他看起来也和小松一般的年纪，明明已经到了秋季，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想来也许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流浪孩子，不会什么武功，只是凭着一番蛮力爬上楼的。

　　“你说我父母坏事做尽，你倒是说说看，都做了什么坏事？”叶清猗问。

　　他并不理睬，翻了个白眼。

　　“你叫什么名字？”叶清猗又问。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问，男子都不说话了。

　　叶清猗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低声与星浊交谈了几分，便又坐回男子面前，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翘了个二郎腿。

　　要只是这么看一眼，他倒也觉得没什么的，但是叶清猗就这么一直盯着他，连眼珠子都一转不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上开始有了不自然的神情，本来是一脸不屑地偏着头的，看着叶清猗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他也时不时地瞟了叶清猗几眼。

　　清猗站起身来，绕着他周围走来走去，眼神始终没有移开。

　　“你看什么？”男子开口问道。

　　叶清猗不说话。

　　“你想干什么随你，我男子汉大丈夫，我是不会怕你的！”

　　叶清猗还是不说话。

　　又过了很久，夜已经深了，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头一扬一扬的，晕晕沉沉地就听见周围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我觉得，既然他拿着匕首刺杀我的话，不如。先将他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来。他刚刚还瞪了我，然后，就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再吊在这酒楼门口吧。他不说自己是谁，吊他个十天半个月，虽然留不得全尸了，但总有人认得出来的……”

　　一听见这话，他就惊醒了。这话，平日听起来倒也不过是吓唬人的而已，但就是你以为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偏偏还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听起来最吓人了。他浑身颤抖着睁开眼睛，就看见叶清猗站在一旁，而星浊已经提着刀过来了。

　　“你！我就说你作恶多端，你要是敢砍了我的手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星浊也不管他嚎些什么，直接绕到了他身后。

　　“大哥！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你不要替她做事，你放下刀，一切都好说！！”

　　星浊依旧是不理睬他，蹲下来，点上一根蜡烛，把刀锋放在火光上烧了烧。从男子的方向看过来，不能将身后的景象看个全部，只能够用余光瞟着。

　　那感觉，没一点儿定数，心里也不踏实，连刀离自己的手有多远都不知道，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挠一样。

　　“等等！”叶清猗突然喊道。

　　男子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但清猗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星浊，把着布垫在下面吧，别染脏了地，还得叫我们陪呢！”

　　星浊“嗯”了一声，脸上也是一副“坏人得志”的神情，抓起男子的手就下刀子了。

　　“大哥！你别！”男子还在喊，可是星浊并没有停下来，烧红了的小刀贴在肉上烫得他生疼，星浊手腕还在微微使力，眼看着就要切下去了。

　　“等一下！”男子尖声叫了起来，引得叶清猗一阵阵好笑。

　　“怎么，不是说我作恶多端吗，我这还连你一根手指都没切下来，你就喊停了？”叶清猗笑着说。

　　“好！今天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你给我听清楚，我叫舒玄，二十年前，我们舒家一家除了我以外，全部被灭门，我的家人就死在你父亲手上！”

　　原来他已有了二十岁，想来是生活艰辛，发育不良，不然，一个二十岁的青壮年，也不该这么快就被星浊抓住吧。

　　“我的父亲？我父亲叶晟轩吗？”叶清猗道。

　　舒玄愣在了那里。

　　“谁？叶晟轩……是什么人？”

　　叶清猗坐下喝了一口茶，心平气和道:“我方才就已经说过了，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父亲名叫叶晟轩，我出生于叶家山庄。”

　　舒玄呆呆地低着头回想着，他觉得太奇怪了，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吗？

　　“可是，我记得你……我记得一个女孩，那个时候比我大不了几岁，她的后颈上有一个类似于鸾鸟尾部的图案，我在你的后颈上……也看到了啊！”

　　叶清猗脑子在那一霎停止了转动。后颈上的鸾鸟图案自小就有，从没被人提起过，没想到，这个叫疏远的年轻人，竟然在小时候见过这个图案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见到的都应该不是自己吧，毕竟两个人素不相识，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仇人啊。

　　“你们舒家被灭门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虽然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但……若是有这鸾鸟图案，说不定我会知道什么？”

　　舒玄眼里空落落的。对啊，任谁好不容易蹲到了自己的仇人，一番刺杀反倒被抓，最后还得知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仇人，谁都会突然想失去了目标一般，好像被抽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