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阳光》深澍

16、16 人间蒸发

　　今天的采访很顺利，小米自然心情舒畅。晚上约了林修阳吃饭，更是开心。

　　下班时分，小米收拾好东西，立刻闪人。她一路狂奔到地铁站，心里竟是一种没来由的欢喜。她发现，有时候想念一个人也是种很幸福的感觉。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形形色色的男女，那些西装笔挺、容貌端正的男孩子；那些长裙翩翩、笑容奕奕的美丽女孩儿。小米竟觉得甚是美好。美好到……她竟然又想画画了。

　　“真是……”傍晚的阳光顺着绵软的云朵缓缓爬过高楼的外延，抛一丝星星点点的光恰巧落在地铁站的入口处。此时恰有一对男女在拥抱……却不知道是重逢还是惜别。

　　“太神奇了。”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小米猝然感觉到自己的感官都通透起来，像是武侠小说中常说的“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原来世界竟如此多情和美好。她目之所及之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些微笑或忧伤，好像都成了这个盛夏最美好的油画，那么清丽又那么浓艳。如果，此刻不画下来，那……她肯定会觉得遗憾。

　　可，她不是约了她的林医生么，起码要认真报备一下。至于吃饭，以后应该有很多很多机会吧。

　　小米掏出手机，“林医生……我想请个假。”小米低声说。

　　“嗯？”林修阳的声音还算平静。

　　“我，我有私人问题要解决！而且要马上！所以，我得回画室。”

　　听语气应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林修阳放下水杯，走到窗边。抬眼看看窗外，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口腔医院门前的长街上依然交通拥堵，不自觉想起于小米说起的挂号难，只能莞尔。

　　“所以，我是被抛弃了？”这一句，怎么酸溜溜的呢。可是，小米却觉得有点甜甜的。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好不好？”小米商量着。

　　“那好吧。”

　　“谢谢你，林医生，你最好了。”小米报备好行程，马上改变了计划。打车回家，就趁现在。

　　出租车上，小米掏出包里的绘画本，草草的开始勾勒刚才看到的一切。傍晚拥挤的街道，那些仿佛在时间上行走的人，阳光慵懒的打亮每个人的脸……让小米觉得最美丽的是那对拥抱的男女，他们就像是静止在时间上的一棵树，紧紧相拥，像是没有明天。

　　“姑娘，你到了。”直到司机师傅提醒，小米才回过神。

　　会心一笑称，“师傅，您开车技术真好。”

　　回家换好衣服，支好画板就开始了。小米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可以画了。而且画的还很开心，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直到画室的门铃想起，小米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她拿着画笔蹦蹦跳跳的去开门，却发现林修阳冷着脸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

　　眼前这个活像兔子的人简直可气，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差点以为她请个假就人间蒸发，此刻竟还这么高兴的问自己为什么会来。

　　“你在干嘛？”跻身进门，气氛怎么有点微妙呢。小米乖乖的跟在林修阳屁股后面。

　　“你吃饭了没？”小米殷勤的询问。

　　“你吃了？”这是什么语气，怎么感觉他生气了。小米绕到林修阳面前，发现他果然皱着眉。

　　“我没吃。我点外卖，我们一起好不好。”

　　“所以，你跟我请假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吃外卖？”

　　“当然，当然不是啦！我给你看我今天的病假条。”

　　病假条？亏这只兔子想得出来。林修阳不情愿的走到小米的跟前，却是意外的惊喜。

　　“你画的？”怎么感觉她家林医生心情变好了呢？

　　小米开心的搓搓手，一脸骄傲的说，“那是！好歹我也是走艺术路线的。”

　　“这是滨江中路？”

　　“你看得出来？”小米凑近画板。真是开心有人跟她分享。

　　“所以，你今天已经走到我楼下了，然后，为了画画，就抛弃了我？”果然，除了画画，小米谁都不爱。

　　额……重点应该是这样吗？不是应该夸她画的很美，很好，很像，诸如此类么……

　　小米满脸黑线，还有点小委屈，在林修阳的威逼利诱下，她终于放下了画笔。跟在他身后去洗手间，他把她带到洗面池前，举手抬起水龙头，小米乖乖的把手放在温水里洗干净。果然，医生就是很洁癖。她思绪游走，却忽的跌入一个怀抱，他从背后环住小米，将她小小的手扣在自己的手中，温热的水，包裹住两个人的皮肤。洗手液的泡沫流窜着微妙的电流。

　　“洗个手也不让人省心。”林修阳低声道。

　　“所以，你还在生气？”

　　“嗯。”

　　小米本想回头看他表情，却被挨在肩膀某人温热的脸惊的动弹不得。他一遍遍搓着小米手上的颜料，半天不吭声。

　　“好啦，下次……”

　　“还有下次？！下不为例！”林修阳的声音好像有点开心的样子。

　　“你真是……”小米顿了顿说，“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你太笨。”林修阳好像终于将手洗好了，然后轻轻的把小米的手擦干净，闷声说，“人间蒸发这种事，下不为例！”

　　他是害怕找不到自己了，才跑到这儿来吗？于小米忽然有点感动，她凑上前，环住林修阳的腰，明明是简单的动作，好像因为还不熟悉而有点别扭。

　　“林医生……”

　　“嗯？”

　　“我今天下班……忽然很想见你。所以，我走的很快。心情很好。可能是我心情太好了，所以，我看每个人都很美好。”林修阳没动，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于小米的发。

　　“我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金色的夕阳，看到地铁站紧紧相拥的男女。他们好像都是有很多很多故事的人。”

　　“所以，你想把它画下来？”

　　“嗯！我觉得，这样的一切很美好。”

　　“你画的也好。”

　　“是因为我带着很美好的心情。以前是因为我喜欢画画，现在好像是……”小米抬起头迎上那双早已暖化的双眼，窃窃的道，“现在是因为你。”

　　林修阳没说话，可是他眉间舒展，眼里似是春风拂过般的柔软。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给你画一幅画吧。我把我的第一幅人像献给你！”

　　“第一幅？”

　　“我从来就没……”小米忽然想说，她没画过，可那个背影……那个背影要怎么算？半个？

　　“总之，我用我的画报答你。”

　　“虽然这个报达很吸引人，但是我觉得，比起画……我对画画的人更感兴趣。”林修阳低头亲吻小米的额头，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想，“或许每个人在恋爱时都会变，否则那个平素冷冰冰的人，怎么好像变温柔了呢。”

　　“那请林医生给个面子，一起吃个饭呗。”小米笑嘻嘻的伸出手，林修阳笑着与她十指紧扣。

　　小米想，此时大概是她最最幸福的时刻了。有自己喜欢的画，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心情。如果这一切可以一直走下去，那真是人生圆满。或许画着画着，她就能变回原来的自己了，那老师也应该能够原谅她吧。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准备出外觅食，走到门口，却发现有人开门。

　　开门？！！！小米听到了门锁悉悉索索发出的声响，她惊慌的看林修阳，林修阳倒是很淡定，还牢牢的抓着她软绵绵的小爪子，却听小米慌乱的讲，“完了完了，我爸，是我爸。”

　　“所以？”林修阳不为所动。

　　“所以，你得先藏起来。让我爸知道你在，我怎么解释。”

　　“为什么？”林修阳好像不觉得自己的存在会对这次见面造成什么干扰。

　　“不为什么啦，回头跟你解释。”小米急急忙忙的将林修阳推回卧室。可这个人一点都不配合，好像就是在等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让他变得光明正大。

　　“反正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OK？”于小米朝林修阳比了个OK的手势。

　　“你觉不觉得这个要求，有点不合理？”

　　“可你也不看现在几点了，我爸要知道你在这儿，肯定会生气，而且影响你的形象，也影响我的形象，很可能他还得勒令我搬回去。”小米委屈巴巴。林修阳还算买账，没吭声的自己进屋去了。

　　“小米，你在家吧？小米！你这门锁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进不来。”小米寻声去开门。

　　“对对，因为之前我总能半夜听到声音，我有点害怕，觉得锁有点，有点老了，我就换了。”

　　“你妈包了饺子，非让我给你送点，说你平时也不爱做饭，所以……”老于边说边四处环顾，想看看少不少东西，好给闺女填一些必备品。

　　“爸，下次你就别跑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去取啊。”

　　“你这不是工作忙么，我又没什么事儿。你想着周末得回家啊，你妈没事儿就念叨。还让我给你做思想工作搬回去呢。”老于看着客厅里乱糟糟的画具，寻思着小米这是又要放大招了。

　　“回家就算了，我这不是酝酿着我的画呢么，而且，我想多画画，如果可以，我想给老师看。”

　　“最近有新进展？”老于眉间露出一丝喜色。

　　“看看我的新画。”小米好像很想和老于分享，这种久违的熟悉感，竟让老于兴奋的有点不知所措。

　　“行，行，来给老爸看看。”绕过画架，一副明朗的街道图景。老于欣慰的点点头。

　　“这，这今天画的？”老于看看画又看看女儿，她眉目之间的喜悦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对啊，怎么样？”

　　“好，好，太好了。小米啊，你这水平没有退步，而且，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出来了呢。”

　　“什么？”

　　“你的画更温暖了一些，还有一种淡淡的愉悦。你看这街道的建筑，还有这群人。人……”老于张大了嘴巴，小米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老于，我好像可以画人像了。虽然还不是细节，但是环境中的，好像可以了。”小米开心的挑挑眉，老于的眼圈儿却红了。

　　“好，真好。爸爸为你高兴，为你骄傲！”

　　两人好像话越来越多，多到小米竟然忘记了她家林医生。送走了老于，走回卧室，发现林修阳已经睡着了，他合着衣服安静的躺在床上，台灯下是他柔和的侧脸。小米走近他，伸手顺顺他的眉毛，露出一丝暖笑。

　　“谢谢你啊，林医生。谢谢你出现，谢谢你带给我的灵感。”

　　那夜窗外好像又下起了小雨，小米画了大半晚，终于差不多了，如果再上一遍色，应该就完成了。真希望，真希望老师能看到她重新拿起画笔的样子。

　　林修阳的睡梦中好像听到了谁的喃喃低语，她的声音合着窗外的雨，仿佛深入了他的内心深处。多年未曾撬动的心门，原来并非无动于衷，不过是，他等的人刚刚才出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