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大叔silence

11、Part.11

　　尤萱说出了那句话，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个人怎么说话都感觉不对。尤萱的视线也不再在文思婷身上放了。
　　太奇怪了。
　　电视的声音简直不能再以聒噪来形容，文思婷忍无可忍，拿起遥控器把它关了。
　　可是当她一关了电视，客厅里再无人声，空前的尴尬被无限放大，让人坐立难安。文思婷心里很堵，手里拿着遥控器，又想把电视开起来。
　　可是她刚刚才关掉，关了又开，这样下来，她的慌乱实在是太明显了。
　　文思婷的食指放在开启键上，就那么半间不界【注】地僵在那里。
　　“你怎么把电视关了？能开回来吗？”尤萱开了口，把话题轻轻一带打破了寂静，“这个点应该有新闻回放吧，我挺想看的。”
　　这句话，是尤萱在客厅里看着黑屏的电视机沉默了好一瞬才说出来的。
　　文思婷一听，就知道尤萱感觉出自己别扭了。对着黑屏的电视机这么久才能反应过来，尤萱的反应弧是要有多长？
　　敏感的女孩子就这点好，她什么都看得出来，看得到别人发现不了的，能够在细枝末节上注意到你。要是性子温和一些，那么温和的敏感就会进化成善解人意，这一类人，通常除掉敏感女性所拥有的基本特质，在行为上，还懂得细心谨慎、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把人往死路上逼。
　　敏感型女性。
　　尤萱是哪一种敏感，文思婷说不好。感觉上以上两种尤萱都不是，尤萱的敏感是温和中带刺，做不到做什么说什么都给人转圜的地步，但在怎么化解尴尬与理解上面，又意外地让人觉得棉袄式的贴心。感觉上是走在路上，卡在无理取闹和善解人意中间。
　　文思婷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把自己一身的尴尬都甩到了九天云外，她把遥控器放到了桌面上，说道：“尤萱。”
　　她没有再开电视的打算。
　　尤萱看向文思婷。文思婷就那么站在那里，没有和她坐到沙发上的意思，但也没有夺门而出，离她远远的意思。
　　比她预想中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尤萱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很震惊。”
　　“萱萱，我一直以来把你当好朋友，我……”文思婷说了这句话，感觉自己跟那些电视上的渣男一样，他们的台词竟然重合一致了，愣了一会儿，“这种事情放在异性恋上，朋友变情人，不算突兀和奇怪，可我们是两个女的……”
　　文思婷说到这，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卡了一瞬：“萱萱，我不接受。”
　　“你是觉得我很恶心吗？”尤萱皱起眉，她的神色很黯淡，“对，喜欢上你确实太奇怪了。”
　　“嗯。”文思婷说，“萱萱，我没想过这个。”
　　尤萱这么个敏感的性子，指不定现在心里是怎么想呢。文思婷其实觉得自己“嗯”得挺残忍的，但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把话咬死了，没什么松动的余地。她对自己是这样，对尤萱也是这样。
　　“萱萱，我不可能答应的。”文思婷说。
　　“我知道。我就是忍了很久，想说给你听，没想到要什么回应。”
　　尤萱的脸色有些发白，跟她乌黑的丸子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思婷认为她恶心的“嗯”字实在太伤人。尤萱低着头，自我厌弃的情绪突然就排山倒海而来，把她淹没其中，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像垃圾桶里的臭老鼠一样令人恶心，在文思婷家里多待一秒都会污染她家里的洁净，“那就……这样吧。”
　　“打扰了不少的时间，我先回去了。”尤萱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出来的话抬出来了她工作时一惯的客气。
　　尤萱实在把文思婷的话想得太严重了。文思婷的“嗯”字大部分来源于对尤萱“喜欢上你确实是太奇怪了”这句话的完全肯定，少部分来源于尤萱表白她的膈应，并没有承认尤萱在她心里是恶心的这个说法。
　　之所以她“嗯”得这样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只是并不希望尤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她希望这个打击分量够重，最好让尤萱从同性恋这条道上走回来，希望好朋友幡然悔悟，回头是岸。
　　同性恋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也不是你情我愿就能皆大欢喜了的。要在社会上走，怎么都不能太出圈了。文思婷完全可以想象尤萱要是走这一步，将会有多么艰难。
　　要是好朋友喜欢的是别人就算了，她会在旁边帮她开路，想尽办法帮她排除万难，成为她最忠实的拥护者。可是，尤萱喜欢的是自己，这就没有办法做到成全了。
　　文思婷对同性恋没有偏见，要不然她不会知道尤萱喜欢女人后对她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有分寸就行”，相反，她其实还挺欣赏这些能够随着自己心意而活的人，但是，她自己做不到。
　　文思婷时刻关注着尤萱的脸色，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话可能说得过狠了，于是她有些决定反供，澄清自己之前所有的言语误会。
　　她说：“萱萱，你等一下。”
　　尤萱笑了一下：“我可能不太适合再听一些打击性的言论。”
　　文思婷原本就估着尤萱的心里状态，听了这句话，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可能真的是话说重了一点吧？！
　　文思婷一时心乱如麻，觉得自己刚刚吃的午饭有点一个劲儿地拱着她的胃，有点难受。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就是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你以前在我心里是好朋友，现在我也是这么想。以前我怎么样对你，以后还是不会变。”
　　“脑子里有点乱，今天我们俩的对话都多多少少可能有点不太合理的地方，你也不要多想。”文思婷说，“你回去就回去吧，我们都调整一下心理状态。”
　　文思婷笑了一声：“我这心理素质，有点……”
　　尤萱低着头；“嗯。”
　　“回到住处了，给我发个信息……”文思婷的尾音还没落，尤萱就抢声了。
　　“你要是接受不了，也没什么。那我们就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闺蜜、好姐妹、好死党……都没有关系。”
　　文思婷的目光算是一直聚集在尤萱身上，她就那么看着尤萱走到门口又停住，背对着她说出这句话，她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说？怎么说都不对不自在。
　　这一天的糟心事够多了，混成一箩筐。这种令她觉得不适的气氛一直都在。
　　尤萱说完，停顿了一下，扭开门把，就走出去了。
　　文思婷没有一直盯着门，等尤萱一走她的视线就往地板上落。她其实到现在都没太能反应过来，觉得这是个大事。
　　了不得的大事。
　　不符合常规。
　　她心慌得害怕。蒋舟的事都没有尤萱的事大，完全不知所措。
　　面对蒋舟的事的时候，她还有力气跑出办公大楼，还可以是个小女生的样子，可以耍些女生的小性子，可以任性地问司机能不能在车里吃饭……可是尤萱的事，两个女人，太平等了，就没有撒娇的机会和地方。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理智地处理这件事。
　　客厅没有装空调，文思婷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是应该很热的，但她却有些发凉，尤其是指尖。她抬起双手下意识地要搓手指活动一下，发觉自己指甲的颜色不是正常的粉色，都成青白色了。
　　震惊到血液凝滞了吗？
　　文思婷轻轻地从胸膛里吐出一口气。
　　文思婷站了一会儿，走回卧室里，把房门关上，拿起遥控器开了空调，把窗帘也拉上，这才仰面向着天花板往床上一躺。
　　她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瞪了一会儿，顺手把旁边的被子一扯往身上盖，闭上了眼睛。
　　……我还是一个失业的人呢，能别把这么多事都往我身上堆吗？
　　她要睡个下午觉。
　　什么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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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半间(gan第一声)不界（ga第四声）；意指处境窘迫，左右为难。还有不三不四，不成体统的意思。
这里取的是第一个释义。
其实就是尴尬的意思。
好像很少人真正知道这个成语？要么就写成半尴不尬，所以就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