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尘道》谨风

99、华尘道（五）

　　尘域讲述的很简单，并不太长，也不琐碎，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复杂故事。
　　在场诸位都听得很认真，起码看上去都听得很认真。只温岐舟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有些不耐，尘域的话一结，他便开口道：“所以，这逆天的阵法，不过是为了些世间情爱。”
　　尘域听他这么讲，也不生气：“没错。”
　　温岐舟又道：“那你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尘域道，“不过是无聊了，讲着玩。”
　　温岐舟略皱了皱眉，看着尘域。
　　尘域笑了笑：“对于听不懂我话的人，不过如此。”
　　即便是突破魂境，亦有无法圆满之事。
　　他又道：“你以为自己已达巅峰，已是无所不能，所以无所顾忌，这些年来，可是肆意妄为？”
　　“你并没有你想象得那般强悍。你信不信，即使今日我未曾出现在这里，我不在这世间，你亦无法达到目的？早晚会有人阻止你。”
　　他这番话说得很清楚，却又很荒谬。温岐舟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明显是不信。
　　连蓝瑄也苦着脸道：“讲道理，我也不信。”
　　前几天刚刚打了一架，也不是没有试过，恐怕集天下其他顶尖高手之力才能勉强与之一战。
　　尘域听到这句话，看向蓝瑄，启唇笑道：“要不要我不杀温岐舟，现在离开？试一试？”
　　蓝瑄立即道：“不必了。”
　　尘域道：“如今气运，皆在你们身上。”他目光扫过蓝瑄和慕扶风，似是略有感慨，“你们不信，便算了。于情于理，我都该杀了温岐舟。”
　　随尘域一起离开时，蓝瑄还有点恍惚。仇敌太强，又死得太轻易，让她一时间觉得跟做梦似的。杀了温岐舟之后，严肱还在为他的太师父求情，希望能让千机宗把尸身带回去，体面安葬。
　　尘域觉得无所谓，所以看方亦修等人，于是方亦修尘袅看向蓝瑄，蓝瑄又看慕扶风，慕扶风：“……看我做什么？”
　　“感觉你和他的仇大一些。”
　　“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死了就行，倒也没必要挫骨扬灰。
　　也是，蓝瑄心想，她最近的心境似乎超脱不少，居然都晓得大度两个字怎么写了。可能是温柔乡里泡多了，人都泡软了，剩不下什么戾气。
　　心情好了，不想斤斤计较。多和仇敌计较什么，不够碍眼，有这功夫不如多看慕扶风两眼。
　　蓝瑄便对严肱等人道：“那你们带着他尸身回去吧。千机宗没了太上长老，以后记得夹着尾巴做人。”
　　北辰仍然昏迷不醒，尘域便暂时回衍青宫住一段时间。几人仍同路了一段，其间方亦修发挥了他话多脸皮厚的优势，与尘域竟然扯上了点交情，没事就和他聊上一段。
　　尘域大佬虽然活了几百岁，但讲话仍然很有年轻人的风采，和方亦修倒是能聊到一起去。一日，方亦修终于问出了那个他好奇了许久的问题：“为什么尘袅与你长得这般相似？”
　　虽然是一家人，但到底隔了好几百年。
　　尘域想了想，道：“你境界太低，不懂。”
　　方亦修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嫌弃境界低，但嫌弃他的人是尘域，他也无话可说。
　　“我与尘袅都是聚集尘家气运之人。之前尘家气运都在我的身上，按说应当待我死时，或归还尘家，或散于天地。但我一直不死，还在这世界转悠，其实也是破坏了这种气运安排。不过也有好处，当初尘家大破灭时都运气那么好，一直没亡，其实也和我一直活在这世上有些关系。
　　“不过时间也过了这么几百年了，我身上所带气运也散的差不多了，至少自成一体，与这世界已经不大融合。尘袅，就是天地间为了弥补尘家即将彻底缺失的气运之子，而存在的。”
　　他顿了顿，道：“感觉你也听不太懂，反正尘袅是替代我在尘家出现的，所以我们有一些相似。可惜她生在大破灭之后，若是和我在同一时代，应该会和我一样，突破高阶接触天道。不过，只要她在尘家，尘家就会鼎盛一阵子，她这辈子会过得颇顺遂。”
　　方亦修琢磨：“关于天道，我觉得我也听懂了一些。”
　　“你那是理论上听懂的。”尘域道，“不是真懂。”
　　“行行行。”方亦修道。
　　一开始发现尘域有种居上位者的傲气，方亦修以为是那种常见的，老人家对年轻人指手画脚的傲慢。后来时间长了，他终于觉得，可能这人当年在尘家时，就是这幅做派。
　　方亦修心道，同样的环境，他可比不得尘袅。
　　方亦修与尘袅并不是有事要去衍青宫，只是顺路。事情了了，两人也该继续原本行程，去玄霄山。
　　尘袅与方亦修认识十年，早该修成正果，但是玄霄山一时离不开方亦修，这些年千机宗在北域一家独大，玄霄山等宗门都颇受其害，一开始是山门有事，后来掌门受伤闭关，方亦修便总放不下心来，事事还要多提点打理。
　　玄霄山尘家相隔甚远，快马加鞭也近一月行程，嫁娶之事便搁置下来。
　　一拖就拖到现在。而今年里玄霄山掌门终于出关，方亦修落个清净，心里对尘袅这么多年的等待总归是歉疚，主动提出“嫁”到尘家去，做尘家的少主夫人。
　　尘袅领走了玄霄山的大师兄，却也不能白领，该打的招呼，该有的拜会总是不能落的。尘袅这次去南域，就是要去拜见玄霄山掌门——毕竟玄霄山其他人她之前也来见过不少了。
　　等她与方亦修回到尘家之际，就是两人大婚之时。
　　所以两人在衍青宫暂时休息了一日，便离开向玄霄山而去。蓝瑄和慕扶风到门外送两人，看两人背影远去，蓝瑄想到表姐不久就要嫁给方亦修了，还是觉得心里有那么点膈应，怪不舒服的。
　　她站在那里消化郁闷，突然听到慕扶风道：“阿瑄，你说咱们是安排在尘少主前面还是后面？”
　　蓝瑄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蓝家主神态突然不自然起来。
　　“你自作主张什么？”蓝瑄硬邦邦回道，“之前与我商量了吗？”
　　慕扶风笑眯眯低下脸，把头挨着蓝瑄的肩膀，在她耳边语气温软地道：“那我现在与蓝家主商量商量。阿瑄答应嫁于我么？”
　　蓝瑄耳朵腾得红了，这语气可真要命。
　　好好商量，耍什么美人计！
　　“嫁什么嫁。”她道。
　　“那娶在下也可以。”逗到了蓝瑄，慕扶风心情很好，“怎么，蓝家主都要了人家身子，现在不想负责了？”
　　“你——”蓝瑄心道，这是什么口吻啊！我是个什么嫖客大爷吗！
　　但这些日子两人同食同寝，的确是什么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个遍了。
　　她心底里也早就确认了两人的关系，只是突然提到婚期，还是有些不适应。
　　居然真的要与他成亲了。
　　心头转过这一句话，还未及深想，蓝瑄却嘴角先动，笑了起来。
　　她这么一笑，慕扶风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反驳自己的话，先做好了准备，却不妨被蓝家主一把搂住腰，凑上来深深亲了一口。
　　“都行，娶或嫁，什么都行。我们回南域就成亲！”亲完慕扶风，蓝瑄笑着说道。
　　慕扶风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有些发愣。
　　随即他也反抱住了蓝瑄：“阿瑄这么高兴吗？”
　　“前几年，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蓝家好好的，我心中欣慰，但始终是觉得这辈子孤寂，没意思，会觉得不平，会觉得难过。”蓝瑄靠在慕扶风胸口，道，“谢谢你。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喜欢我。要和你成亲了，我很开心，非常开心。”
　　“慕扶风，我喜欢你。”
　　她这么靠着慕扶风的胸膛，心中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两人在离家时，她也是这样靠着慕扶风，问慕扶风是否可以永远相信他。
　　慕扶风说永远可以。当时的她辨不出真假，即便如此，也始终不舍得忘记。
　　她早就动心了。
　　真好，她与慕扶风两厢情愿。真好，哪怕她已经没有了完整人生，也还有长长的十多年可与慕扶风分享。
　　慕扶风抱着蓝瑄，仿佛是分享到了她心中喜悦，嘴角也提得老高。
　　若是言洛看见这一幕，恐怕会觉得自己多年的兄弟变成了傻子。
　　起初他觉得梦里的人是追寻，上过玄霄山后，以为是空影。三年前初得前世记忆，他把心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当作负担。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心中终于平静了。阿瑄就是阿瑄，是他的妻子，将与他执手一生的人。
　　蓝家主是个务实的，她没有感慨很久，慕扶风心里还诸多甜蜜，她已经开始考虑未来规程：“这样，看表姐行程。若是我们先回去一步，我们就先表姐成亲。”
　　“成亲之后，你衍青宫这些事情多么？我不能常离蓝家，你就没事住在我那里可以吧？反正我看你这半年没回北域也没怎么样……嗯，你喜欢小孩么？我这幅身子是没办法生育的，以后蓝家打算留给蓝瑜管。你若是喜欢，咱们就过继过来一个，不过不能要天赋太好的……”
　　慕扶风听到这里，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你想要亲生的？”蓝瑄会错了意，“恐怕真的不行，若是我可以生，早几年就自己下手生个天赋好的接班人了，也不会考虑蓝瑜啊。”
　　“不是，”慕扶风哭笑不得，“阿瑄，你有没有想过，尘域可能有办法能治好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