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官媒大人》不见鹤

7、第七章

　　薄言仔细一听，顿觉不对，等来的回答怎么变了味？而且是实打实的用耳朵听见，从后边传来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叶十九怒目圆瞪，插着腰，整个人气得发抖，头扭向一边，连看都不想看薄言一眼。目和则是一脸平静站在她左侧，满是“这场面怎么才发生”的表情。
　　倒是司狱的反应微妙得让人发笑。既不知道，该不该哄叶十九消消气，又不知道，该不该稳定一下上边随时可爆炸的薄言。司狱左右为难，进退不知，急得连连拿手绢擦着额间的汗。
　　薄言望着下边来探监的，这三位心里真是“各怀鬼胎”。她开口说道：“这么着急就来看望，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呢。”
　　司狱来不及看叶十九的反应，急忙在后面打着手势，让薄言消停会儿，少说些这样的话。可哪里还来得及，叶十九听到薄言进了牢狱的消息，就气都顺不过来，从连理府一路铁着脸，这会儿见薄言，竟还是如此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怒不可遏地说：“你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还想闹到什么程度？！”
　　“到我，不做神为止。”
　　言罢，狱中大小魂魄都议论起来，叽叽喳喳吵闹不绝。薄言再一掌拍落，竟毫无反应，她忘了自己法力被封，只能高声喊道：“我是不是说过你们吵的我耳朵疼？都给我闭嘴！”
　　可失了法力的薄言哪儿还有震慑力，更何况她还说自己不想做神。阴界的魂魄眼力劲好，这下更使得一个个对她的话都置若罔闻。各条廊上的鬼捕丝毫不受影响，对此场面见怪不怪。而司狱极少亲自来狱中，也不知该怎么镇压。
　　直吵闹得令薄言不停喊着“住嘴住嘴”。可又有哪个阴魂，会对这个与自己一般境遇的神在意？议论嘲笑不时冒出来，尖笑声如疯魔一样回响在整个牢中，黑暗保护着他们，让肆意狂妄的阴界狱，重现本该有的样子。
　　叶十九冷眼旁观着，良久才一挥袖，说道：“看到了？不做神，谁还会听你的？”
　　薄言为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稍稍缓了口气，“若我不做神，谁还要待在这鬼地方？那我还要他们听我的做什么？还是十九你觉得，世间万物，就都该听从神的吗？”
　　“你少在这给我偷换概念！你自己不是这么做的？你若真是觉得万物平等，你能出手捏碎一个阴魂？司礼还让你来这？”
　　叶十九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司狱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哎哟，薄言啊，你就少说几句咯。认个错，说几句好听的话，你看看十九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哦！”
　　“认错？你认识我薄言多久了，你见过我认我没犯过的错了？”她视线看向目和，转言道：“我回府的时候，你说，‘他说的有道理’。我现在想听听，是怎么有道理了？”
　　目和一直在旁边沉默着，见薄言提起此事，微微一笑说：“我乃鼠精，听这方面，确实擅长。所以大人追出去后，我还是不放心，寻着听了一耳朵。那赵征狂妄自大，在大人面前卖弄伎俩，连他的夫人都是一根稻草变的，实在可恶至极。可要说他的些许言论，细想来也不无道理，大人，规矩，既然存在也是合理，还是要守的，那······”
　　“行行，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都清楚了？我捏碎一根稻草，至于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叶十九看着目和，它倒也没机会和薄言串通，心理舒缓了几分，可还是疑惑问道：“你既然无错，司礼为何还罚你来这思过？你是不是又出言冲撞婆婆了？”
　　薄言冷笑一声，答：“她心里清楚得很，要是她真以为我害了谁性命，只让我反省三日？她巴不得把我捆起来示众！至于出言顶撞，呵，我说什么话，她都能觉得，我在顶撞她。”
　　“那这样就好了嘛，哎呦，误会都解开了呀，十九别气了哦。还有薄言，委屈你在这待上三日，时间一到，我亲自来接你！”
　　司狱见两头都和顺了些，赶忙做个和事佬。可薄言的脾气谁能摸得透，刚还以为她平了心态，却又听见她说：“这可不行，我这牢不能白坐，十九，你既然说也说过了我，这顿训也不能白挨。我要是再犯点错，你可不能再教训。”
　　叶十九听完一惊，赶忙问：“你，你还要干什么！你不能消停会儿吗？”
　　“消停不是给我用的，况且，我这赌都和别人约好了，不守约，可不是我的做派。”薄言笑着回答，“刚才不答复我的，我就当你默认。既然你悉听尊便，我现在就教与你。”
　　她接而盘坐，摒除杂念，默念口诀，将基本的心法身法一次传了出去。叶十九等一听，发觉是破物断物术，暗叫不好，要是听见的阴魂多了，那还了得，于是纷纷出手打断。可虽说薄言失了法力，但传音入密全全靠的是念。叶十九也不敢对薄言脑袋下重手，只能尽力隔断。
　　可奈何薄言传音极快，不出片刻，远处传来断裂之声，虽细微得难以察觉，但还是令人心中一跳。
　　未等司狱伸手将壁上烛火点燃，便有一道厉风从上俯冲下来，伴着数不尽的点点红光一一亮起。尽管黑暗退去，但仍快得看不清模样。
　　这风引得阴魂都惊呼起来，山呼海啸般的锁链碰撞声不绝于耳。他直上直下飞速几遍，令众神担忧的断裂声越来越多，黑影一个接一个冲了出去。鬼捕们反应虽快，但实在架不住阴魂数量之多。司狱和叶十九拼力用法术封住大门，可成堆的黑影积压在一起，势要夺门而去。薄言睁眼瞧着这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快意丛生。而那道极快的厉风却一直没有离开，在空中继续绕了几圈后熄灭了火光，缓慢停留在薄言身旁说道：“多谢。”
　　薄言轻笑一句：“孺子可教。”
　　于是黑暗之中，众神又只感到从耳边划过一阵疾风。烛火复燃，再怎么喧哗的响声也无法再使叶十九的内心起更大的波澜，她已然听不见四周的阴魂多么声嘶力竭，也看不见场面有多么混乱不堪。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摇晃着的摆锤，一下一下敲着她的心脏，她只能这样望着上边的薄言。
　　“你真的，这么不想做神吗？”叶十九无力地问道，她已经不敢多说什么。她怕薄言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猜测她的喜怒。
　　薄言却从未如此平静地看着他们，她思索了一会说：“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要怎么去做一个好神。”
　　她笑，“可神有好坏之分吗？十九，大家都是父母生养，父母教，可我没有，没有人教过我。我只知道，向来的说法是，你成了神，你就无所不能，你长生不老，你与天地相通。这说错了吗？”
　　“没错。”
　　“那我做错了吗？我就是这么做的，无所不能！长生不老！你只要活得够久，什么事情都会被忘记！何必管我现下做了什么，从前做了什么，千百年后，谁还记得？”
　　“荒谬。”
　　“你也觉得荒谬？既然觉得荒谬，为何还要继续做下去？继续做这个荒谬至极的神？我活了这么多年，规矩是什么？是写在白纸黑字上的东西吗？是一定要遵守的东西吗？”
　　“当然。”
　　“我不遵守，可我不照样活了这么久。口口声声的草菅人命，可我不照样只是反省三日？我不做神，因为我看不起神界的规矩。”
　　“这是理由？”
　　“不够吗？”薄言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她疲软地低下头问，“还不够吗？”
　　“够了，足够了。”叶十九声音轻得发颤，她一双媚眼里尽是无奈，她用尽力气转过身去，“放掉的阴魂，够你入轮回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