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异志》青梅白马

4、红衣

　　6.
　　二人讨论间，迎面走来一对锦衣男女，那男子步伐稍缓，虽衣着光鲜，神色却憔悴而凝重。旁边女子淡妆素颜，不施粉黛，而一双细长柳叶碧眼开阖之间散露着一股迷人的仙气，胜过淡妆浓抹。她轻挽着男子的手臂，与其步调一致，神色中哀其所哀，愁其所愁，真像是天上凤凰，水中鸳鸯。
　　这二人便是柳府公子相如和其夫人亭玉。
　　“相如公子近来可好！”林青向前寒暄道，“今日我与好友前来再作番调查，莫要见怪！”
　　未等相如开口，旁边女子突然发作道：“调查调查，整日调查！你查不出那妖物的端倪，莫非是要来查我不成？”
　　“亭玉！别闹！”相如冲亭玉使了一个眼神。但她好像并不收敛，反而矛头直转，眼中含泪道：“柳相如，他们要查便查，我不反对！但柳府只有一个少夫人，你执意留那妖女在府上，是把我置于何地？”
　　“这都是父亲的意思，事情没弄明白就轻易处置，柳家会落人话柄。待林大哥查明来历，柳家好对你和外人都有个交代。”相如解释到。
　　“我不要交代，我只要你！现如今人人都说你柳家公子好美的福气，两位夫人侍奉左右。此事迟迟不见决断，不如我明日就回娘家，你正好大大方方跟她厮守终生去吧！”亭玉情绪有些失控，说完话便撒手离去，梨花带雨的背影惹得相如哀叹连连。
　　春良尚不知是何事引得这对新婚夫妇如此不和，左一声妖女右一声妖女更是听得他云里雾里，难道柳府有妖物要请他来诛杀？但是看柳家公子迟疑的模样，此事又不像那么简单。
　　相如陪二人一同去了西厢，他父亲在门外愁眉不展，不时地隔着窗子望向屋里。
　　“老爷，林护卫来了！”下人禀报道。
　　未等老爷开口寒暄，林青先走上前，问道：“情况如何？可有开口说话？”
　　柳家老爷瞧了一眼林青，便摇头长吁了一声。
　　“你且放宽心！林某职责所在，不会坐视不理。”林青向柳家老爷表明立场，并说道，“这位是陆云师傅的徒弟——春良，今日请上他一并前来协助我，看看能否有进展。”
　　“陆云道长？”柳老爷一听这个名字，不禁露出惊异的表情，“他不是在那年蛟龙作乱后，离开岳阳，不知所踪了？从未听说还有个徒弟。”
　　“我这位春良兄弟少时便跟着陆云师傅拜师学艺，只是一心向道，久不出世，所以城里鲜有人知，其实一直留在东城旧城隍里潜心修道，并未离开过岳阳。”林青解释道。
　　“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当真如你所言，那我这心便可以放一放了。若陆云道长在，碰到这等怪事，你我也不必如此手足无措了。”柳老爷似乎对春良的师傅陆云格外信任，这让他大为意外，“那此事便托付于林护卫与春良小道长了，需要配合，尽管吩咐犬子相如便是！”
　　柳老爷粗略交代了一下，便留下三人抽身离开。走之前他用一种极为异样的眼光打量春良，嘴上虽不说话，对视的眼神里却好似藏着秘密。这定与陆云师傅有关，春良猜测，但此时不便开口询问。

　　7.
　　厢房的门是锁上的。管家打开房门，阳光照射进来，惊起一片纤尘，让清冷的房间有了一方难得的温暖，。二人踏进门，视线透过珠帘到内厢，正有一妙龄女子倚着床栏凝眉静坐。那女子一袭红衣加身，纤脂玉肌，神情冷漠，发髻散开，妆容有些凌乱，像个被冷落的新婚美人儿。
　　“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峨眉。”
　　春良见到此情此景，一首旧诗脱口而出，“如此窈窕女子竟被幽禁于此，似乎有些不知怜香惜玉。这可是你口中所谓的蹊跷之事？”
　　“你在仔细看看这个人呢？”林青指着那女子说道。
　　春良走近两步细致打量了内厢里的女子，那双轻盈的柳叶碧眼似曾相识。
　　“这不正是少夫人？”春良惊讶道。
　　孪生姐妹？肯定不是，不然也不会被亭玉骂作妖女。那便是妖物幻化而成，为害柳家，可林青为何不做处置？春良心下疑惑，只等相如道出原委。
　　说起岳阳柳氏，乃是荆北有名的巨商富贾，柳家公子相如与邻城世家千金亭玉指腹为婚。他二人一个是一表人材俊郎不凡，一个是婀娜多姿知书达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可谓是月老早就绑好红绳儿的一对璧人儿。前几天大喜之日，相如八抬大轿将亭玉迎至柳府，恰在拜天地之时，那雕花绣凤的大红花轿竟然又缓缓走出一位与亭玉姑娘一摸一样的女子，震惊四座。
　　豪门婚礼，出了这等状况传出去难免闹笑话，柳老爷没辙，将二位新娘子披上红盖头一左一右与相如同拜了天地。婚后便将这位不言不语的亭玉关在西厢房，等着林护卫来查明真相。
　　“相如公子婚前可曾遭遇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春良询问道，“或者说，迎亲途中可有蹊跷？”
　　“若说蹊跷，迎亲归来路过城南黑树林时，一阵妖风平地而起将仪仗队伍吹得人仰马翻。就在众人都自顾不暇时，那风将花轿圈围住，绕着转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相如道。
　　“那既然二人一摸一样，你可分辨得出孰真孰假？”
　　“刚才与我同行的那个亭玉，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品性相貌，并没有任何不妥。亲友父母来询问一些过去的事，她都对答如流。而眼前这位红衣亭玉，自从那晚走出花轿拜天地后，就不曾说过一句话，我能断定这人不是我的亭玉，我觉得很陌生。”相如回答道。
　　“但你俩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倘若这女子真乃是妖物幻化，我等将其斩杀，你，会同意么？”春良问道。
　　相如听到此言，沉默不语，目光转向眼前这副他深爱的皮囊。既然当时已拜了天地，不管是阴差阳错，或是蓄谋已久，这都是他的妻子。只是，这副熟悉皮囊的背后，到底是什么？狐狸成精？借尸还魂？这些民俗常有的经典桥段不断地在脑海闪现。他生性单纯，挚爱亭玉，并无过多欲求，也不曾与谁树敌。怎会在大婚之日发生这种奇怪的事？
　　春良试图近距离观察，遂揭开帘幕，走进内厢，林青怕突发不测，也跟着进去。虽隔着帘幕，内厢却比外面要冷很多。那女子并没有在意二人，眼神幽怨地端望着不远处的相如，如同江岸上那座望夫石一般凄楚。
　　“你看她嘴唇，是不是念念有词？”春良对二人说道。这女子的嘴唇的确微微颤颤，像是在重复地叙述什么。三人尝试模仿口型来摸索出她口中诉说的话语。
　　“应该只有四个字。”林青道。
　　“金风玉露？”相如首先反应出来，三人比对了几次，确认一致。
　　“呵呵，我这不读书的，嘀咕一天也想不出这四个字。”林青自嘲道，“相如公子可知道这四字来历？”
　　“一首老词，讲的是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的故事。这首词我年少时甚是喜欢，因被父亲骂作靡靡之音，所以很久不读了。”相如说到这儿，眉目似秋水泛波般有了些许的颤抖。
　　“即是喜爱，你不妨再吟诵一遍。”这女子口中所念既然是相如年少时所爱的词曲，春良试图让他当面诵读出，或许能让这女子有所触动，从而作出其他的反应。
　　相如应允，瞑目回想片刻，遂走到窗前，抬首凝思，一曲温婉隽永的鹊桥仙逐渐在并不宽敞的厢房内回荡开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春良与林青二在旁边仔细观察着这女子的动静。就在相如念到“胜却人间无数”时，这女人忽然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凝望着相如，目泛涟漪，欲语还休。诺大的富家宅邸，她却像那万籁俱寂中挂在梧桐枝头的残月般落寞孤寂，佳期柔情，恍然如梦，牛郎织女可在天海鹊桥一期一会，而她的相思却如晚春里越过秋千的乱红，逐着流水东去也，再无归期。
　　“这怕是风流债找上门了。”林青戏谑说道。
　　虽然面前这位红衣女子与亭玉相同模样，但相如心里很清楚他爱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与亭玉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一同成长，两心坦诚。清明踏青，夏日消暑，秋雨对窗，围炉温酒，这些人生最美妙的时刻，相如都明白是谁与他携手度过，是那个在他病卧不起时，在他欢呼雀跃时，在他愁眉不展时，在他迷茫逃避时，默默陪伴不离不弃的亭玉。绝非是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红衣女子。但她是谁？记得迎亲那天路过南郊黑树林时，一阵飙风吹得飞沙走石，花轿被旋风圈围住困在中央，随后眼前这个女人便在他与亭玉拜堂时，从花轿中突然出现，打乱了这一切。那她到底是谁？意欲何为？相如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她为何会因为这首鹊桥仙而触动？那一句金风玉露不是相如心底向往的美好爱情么？相如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她。
　　可为何，面对此时这个突然深情款款的亭玉，他却有一丝莫名的怜爱？
　　林青见相如有些心乱，遂将之打发出去，留春良在内厢作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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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相如是不是渣男，我也不知道，为了没想给他安排太多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