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异志》青梅白马

5、鬼物

　　8.
　　春良表面上也不能看出这红衣亭玉是何物，又细细打量一番，对林青疑惑道：“我进到内厢时，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现如今阳春三月，这厢房按理不该这般的冷。你看这女子面容冷淡，毫无血气，她的肌肤也一定是冰寒彻骨。”林青半信半疑，遂趁着红衣亭玉正沉浸时，将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呀！”林青猛地缩回手来，惊讶道，“果不其然！刺冷到骨子里了！”
　　“难道，不是活物？”春良疑惑道。
　　“术业有专攻。这就要看你的了。”作为陆云的徒弟，林青对春良的手段显然还是有些信心的。
　　春良从袖口掏出几片柳叶，以一枚黄符包裹，置在左手掌心，右手五指合拢，在左手上如同捣药般将包裹柳叶的黄符碾碎如泥后，将左手握紧，竟有一滴滴绿汁渗漏下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凌厉果断，势如疾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只消眨眼间须臾功夫，林青在一旁竟没有清晰地看明白。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春良使用道术，光从手法上看，已让他自愧不如。
　　“民间传闻，柳叶擦眼可以见鬼，可有此事？”林青问道。
　　“哪儿这么容易。所谓天恩浩荡，化育万物。万物有灵，各得其所。太阳之下，为人所居，太阴之地，万鬼存焉。人鬼殊途，冥冥中便注定，并非是几片柳叶就能打破的鸿沟。若想看见鬼，一则是依靠道术，二则是天赋异瞳。”春良用食指沾了几滴绿汁说道，“你闭上眼。”
　　“干嘛？”
　　“闭上便知。”
　　林青将信将疑闭上眼，只觉眼皮一股清凉，心知是春良将那柳叶与黄符碾成的绿汁涂抹到了自己眼上，遂睁眼开来。只见原先坐在床沿的红衣亭玉此时竟化为一团朦胧的暗绿色雾气，周身流光萦绕，甚是诡异，眼前这一幕吓得林青连连后退，稍定了下神，林青又定睛去看，那团暗绿雾气内中竟蕴含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珠子在闪着黑色微光。
　　“看到了什么？”春良一把抓住他略显颤抖的手臂问道。
　　“绿雾，黑……黑色内珠。”
　　“你再仔细看一下。”
　　林青用力挤了下眼，凑前一步再去探寻，惊讶道：“那内珠中像藏着一只黑色羽毛的鸟！这是什么怪物？你来看！”
　　“我不看。”
　　“你怎么不看？”
　　“窥探这些太阴之物会折寿，我体虚，经不起折腾。”
　　一听到折寿两个字，林青赶忙将眼上绿汁抹擦去，骂了春良一声“蔫儿坏”，便一个箭步穿到门外去晒太阳。
　　虽然看清了这红衣亭玉本体原貌，但很明显她并不是事先推测的鬼物。门外林青正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刚才沾染上的脏东西排出体外。
　　“你这是作甚？”春良不解问道。
　　“阴气太重，中和一下。”林青边说边深呼吸。
　　“用不着，你体魄阳烈，浑身是火，鬼见了你都要避着走。”
　　“就知道你不会坑哥哥！”林青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红衣亭玉到底是何方妖孽？”
　　春良此时心下虽有了些眉目，但也拿不定主意。依相如说法，红衣亭玉可能是在迎亲途中作乱潜入花轿，或许到黑树林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遂答道：“今晚南郊黑树林，一探便知。”

　　9.

　　日暮西山，天光褪去，几只黑鸦凄声呱呱，掠过岳阳南城楼，这个时候城里花柳巷子已华灯初上，普通人家还在省着灯草钱。林青与春良依旧约定在城中溪河桥上相见，下桥穿过早市巷子到南大街，再一直往前走，城门就在眼前。
　　约是酉时，二人甫一出城门，只听见城里传来几声隆隆的暮鼓——城门关闭。往前走一里路就是黑树林。
　　因树木都太过高大繁茂，终年照不进阳光，所以叫黑树林。
　　“这里终年阴森森的，也只有猎人樵夫出没，柳家娶亲何必经这条路！”林青对这里诡异阴森的气氛略微有些不适，夜幕正铺散开的荒林里，总能感觉到有几双发亮的眼睛正在草丛后盯着自己。
　　“估计是赶着吉时拜堂，抄了这条近路。”春良一边说一边四处观望。
　　“上午在柳府，你可看出那红衣亭玉的来历？”林青看得出春良心中有眉目，否则何必趁夜来这种地方。
　　“你有没有听说过，葬阴鸟？”春良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发问道，“那红衣本体你看清楚了没？”
　　“她本体是一团流光萦绕，内含一颗鸟状胚珠的阴气。上午已确认过。”林青回答道，“你意思说，红衣是葬阴鸟？”
　　事实上，由于经常要追捕罗刹猎人的关系，林青见过和听说过很多珍禽异兽，除却蛟龙不说，比如能浴火不伤的西域火林兽，暖气如熏的荆南避寒犀，羽毛发光的太行山金衣公子，甚至于传说中刀枪不入，迎风而生的风生兽，再一次跟随雷部统领铁瑛的追捕行动中，他也见到一个罗刹猎人驱使过。但春良口中的葬阴鸟，林青却闻所未闻。
　　“应该是，一般你所见的珍禽异兽，都是有血有肉的妖物生灵。但葬阴鸟之特殊在于，是鬼物死灵。上午在林府给你开青瞳，你应该也见到她的本体。陆云师傅留下的秘籍里记载过这种育化在墓穴中的太阴之物。”春良目光锁定在东南方一处空地上稍稍隆起的草丛，问道，“你刨过坟么？”
　　“那种缺德事我哪儿会干！”林青一时间没弄懂春良的意思，月光从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枝叶中漏进来，照在那片草丛中，林青定过神来，说道，“该不会是说，那片土包，就是葬阴鸟的巢穴？”
　　“刨开一看便知。”言罢便从腰间抽出两把一尺长短的木柄铁铲。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林青也不含糊，与春良拿起铲子就开挖。月光下，他二人你一锹我一铲，左右开弓，煞有些民间盗墓倒斗的模样。可惜还是手法尚不细腻，林青忽然一铲子下去，只听到“噔”的一声，是金属抨击的声音----是一道已年久泛绿的铜锁，锁面上裹着涂着朱砂的符咒。
　　“挖到了！”林青惊讶道。一具锁着铜锁链的棺盖在月光下露出一角，二人加快清理棺盖上的陈土，整具棺木逐渐映入眼帘，棺木上纵横八道铜锁，锁面上每隔五寸之处便贴着一张写着“聚魂”二字的符咒。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在黑树林养葬阴鸟！”春良揭开一张符咒，试图摸索出施咒者的来历意图。
　　“怎么个养法？”林青好奇问道。
　　“你将棺盖打开便知。”
　　好在铜锁年久腐蚀，二人奋力使着铁铲，将八道铜锁一一铲断，遂掀开棺盖来看。眼前一幕让林青瞠目结舌，棺木中躺着一具身着束带红袍的腐烂尸体，额头处被放置一块晶莹通透的绿石，正不断地从尸身腿部吸收阴气。二人顺着阴气的脉络细看那尸身腿部，血肉经络骨骼新鲜如活人，像是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绿火烧到哪儿，哪里便开始腐朽。
　　“现在看出来是怎么个养法了么？”春良指着那块额头上的绿石说道。
　　“是用绿石不断吸收尸体的阴气，经月光育化出葬阴鸟？”林青猜测道。
　　“确切说，用的是太阴女的尸体。生辰八字中，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者，是谓少阴之躯，少阴之躯待长成而尚未出嫁，未曾交合阳气，乃成太阴。此种太阴女子的躯体最容易被邪魔歪道觊觎，养在下好聚魂阵的墓穴中，修炼成葬阴鸟。”春良指着手中的聚魂符说道。
　　“修炼葬阴鸟是有什么用处？”
　　“葬阴鸟，胚体是鸟，神质是一团极致而有灵的阴气，能够随气而化，变幻多端。道人们修炼葬阴鸟，一则是感应阴气，驱使鬼魅；二则是应用实战，如虎添翼。葬阴鸟以阴气为食，普通的魑魅魍魉遇见它都要退避三舍，而且道人们一般修炼的鬼物都见不得天日，但那红衣亭玉，虽然是一只尚未成熟的葬阴鸟，却已经能白日出没。”
　　至于为何会没有育化成熟便挣脱出墓穴，春良盯着棺木里那条阴气尚未被吸收殆尽的残肢，也想不出所以然。毕竟万物有灵，不能世事都可想而知。或许那柳家公子相如，年少时曾来此游玩，并在此偷偷诵读鹊桥仙，无意中感化了这葬阴鸟也未可知，世事难料。
　　夜渐渐沉了下来，枯草间流萤萦绕，仅有的一道月光将诡异狰狞的墓穴照得清晰明亮，黑树林里阴风阵阵，吹得林青后背发麻，四面也不时传来嗷鸣和咆哮声。
　　“既然真相已弄明白，咱们赶紧把土填了，早些回城里吧！这个地方我太不踏实。”林青略显颤抖地说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林护卫？”春良转身正脸对着林青狡黠一笑，凝定的目光和微微勾起的嘴角看得林青额头冒起冷汗。他的脸色天生惨白，素面薄唇毫无血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并不比那棺木中腐尸可爱多少。
　　“我怕你！”林青声音特意放大了许多，以压制心中的恐惧，“今天才知道兄弟你手段，果然厉害！”说完竟是一阵狂笑，惹起周遭树林一片虎啸狼嚎。
　　眼看快到子夜，长久待在这种不祥之地难免多生事端，春良遂将棺中绿石用铜锁揭下的聚魂符包裹起来，与林青将土回填后，一同赶回岳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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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说明这条葬阴鸟的来历，就能跟前面蛟患的情节稍稍联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