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恋歌》司马葵

58、决战

　　有些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方铭神秘兮兮带着柳瞳去开瓶的地方，居然是禁闭室——宇宙母舰加拉哈德的禁闭室。

　　“我怎么看这地方这么眼熟呢……”门一关，两人席地而坐。

　　单人禁闭室里东西不多，没有桌子，连椅子都只有一张，靠墙一张单人床。如果两人坐在床上，酒瓶酒杯就没地方放，所以他们才顺势而坐，背靠着床棱，好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身前地板上。

　　“这是你第一次被关禁闭的地方。”方铭一点都不客气，“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怀念的？”

　　“啊——”柳瞳爆头痛叫，“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但是这里清净，没人打搅。”

　　“……额，也对。谁能想到咱俩会跑来禁闭室里喝酒呢……”柳瞳一瞬间还觉得真是那么回事了。但是转脸看一眼方铭，发现他眼中含笑，嘴角微扬，马上明白过来，“不对，你就是故意的！”

　　“哈哈……”

　　“讨厌啊……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会捉弄人了？”

　　“那还不是近朱者赤……”方铭撬开手里的酒瓶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我平时很顽劣吗？”柳瞳嘴上不服，手上还是拿着酒瓶乖乖倒酒。

　　“也就是偶尔不服从命令、想做什么就肆意妄为、私下常常以身涉险、跟长官说话也口无遮拦吧。”

　　“你……！”柳瞳气结地瞪着眼睛，但又确实说不出什么可反驳的。

　　这大半年来，方铭在帝都平步青云、风光无限，这其中的确少不了她的“肆意妄为”。长官为人厚道，性情温和，有些事情他不愿去做，也不屑于去做，这个时候就少不了她这个喜欢“肆意妄为”的副官“越权独行”了。

　　因为有战场上历练的身手，由柳瞳出面去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正好。比如威胁恐吓对立阵营里的官员、肃清皇太子一党派来舰队卧底的奸细、潜入同盟的军事基地偷取情报……之类事情她都没少干。只因她从来不向方铭汇报这类行动，有了结果也通常都以“那个疑似卧底的家伙昨天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啦”，或是“不知怎么的昨天那个唱反调的官员今天忽然就同意了殿下的提案”之类搪塞之词一言带过。于是她便一直以为，方铭对这些事情都是全然不知的，只是私下里偶尔跟盟友那边的三皇子殿下互通一下有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铭用余光瞟了她一眼，“你就当今天是连带你之前做过的那些出格的事，一起都罚了吧……倒酒！”

　　“哎！诶……”柳瞳讷讷地答应着，端起酒瓶将两支酒杯分别满上。

　　方铭拿起酒杯，浅啜一口，淡淡地说道：“再打一场仗，就都结束了。”

　　柳瞳去拿酒杯的手不自然地顿了顿。

　　方铭伸手替她拿起酒杯，递出的时候说道：“你跟着我参军、上阵、打仗、杀人，为了与皇太子一党争斗，费尽辛苦……现在想想，后不后悔？”

　　柳瞳接过酒杯，看着清澈的酒酿淡然一笑：“当然不。”

　　“你本来有机会可以全身而退。”

　　柳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没想过。”

　　“下一仗是无人可测的险招。”方铭侧目看她，“如果能成，你我就算是苦尽甘来。如果不成，绝对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

　　“我是不会走的。”柳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方铭拿着酒杯的手指松了松，眼眶有些发红。忽然，他把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放，半跪着起身，拉着柳瞳一只胳膊把她拎起来拖到床上。

　　柳瞳心里一惊。论力气，她的身体素质还在，方铭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是这一刻她是真有点被吓到了，以致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劲儿来。

　　如此一言不发、如此动作强势、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不是以往的那位温雅的皇子殿下。不知是凭借战斗本能还是别的什么预感，在被丢到床上的那一刻，她似乎能感受到方铭的身体里似乎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

　　“我有时候真的恨，为什么上天给我这样一个身份。”方铭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轻抚柳瞳的脸颊，目光灼灼，“如果我不是皇子，哪怕只是军中普通的一员将领，我们也不用经历这些。”

　　他今天没穿军服外套，浅灰色衬衣松软整洁。禁闭室的灯光从上方撒下，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柳瞳身上。

　　“真是讽刺。我根本不是为了统一帝国而战，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是这样。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觊觎皇太子之位的意思，但是现在……”方铭露出一丝苦笑，“现在能真正理解我的，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你一人了。”

　　柳瞳仰躺在床上，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凭借不太靠谱的直觉，她隐约能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看到眼前的人极为苦涩地笑着，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几乎是没经什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不管殿下做什么，我都会追随左右。不管殿下未来会是什么身份……是皇子、贵族还是平民，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有一样……”

　　话未说完，尾音已经消逝在空气里。方铭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柳瞳只觉得心脏像被多人安了一个马达，抽搐似的疯跳不止。沸腾的血液顺着动脉往脑子里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吻极尽温柔，连一丝一毫的霸道都没有。犹如扎啤上杯里漂浮的泡沫一样绵密，却带着烈酒一般令人迷醉的冲击感。任何一个女子，被这样的吻所侵蚀，都会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陶醉感之中。用不了片刻，柳瞳整个人已经近乎失智，现在要是问她帝都在什么方向，恐怕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感觉这个吻好像只有几秒，但时间却犹如静止。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只看到昏暗的视线里，方铭逐渐撑起身子，眼中满是笑意。有点得意的那种——真是奇了怪了，打过那些逆转战局的胜仗，都没见他如此得意过。

　　皇子殿下柔声问着：“你想要的是这个么？”

　　“我……我……”柳瞳只觉得浑身冒汗，嗓子里火烧一般，声音干涩，“我没有……我不是……”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方铭挪蹭到床角下，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重新拿起酒杯，语气里全是捉弄的意思。

　　“不不不不……”柳瞳嗖地一下坐起来，“我……那个……我是说……我是不敢……”语无伦次，惊慌失措。

　　“好了，不逗你了。”方铭淡定地说着，一面把柳瞳的酒杯也递给她，“这可是财务大臣的秘书千里迢迢从帝都送的好酒，别浪费了。”

　　柳瞳满脸通红，脑子里一团乱麻。接过盈满的酒杯，慌乱地喝下。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她听到方铭的言语有些飘忽，像青烟一样在密闭的房间里弥散，“只希望现在的每一天都能过得没有遗憾吧。”

　　半个月后，总攻开始。

　　事实上，联合帝国与同盟之间的这场宿命对决，早在半年前帝国收回最后一个失落的要塞——亚莉要塞的时候就有预兆。当时皇帝陛下本就有乘胜追击的意图，却在征询朝臣建议的时候，被方绩和方铭两人联手说服，暂缓了一下进攻的节奏。而在那时的朝堂之上，主张激进猛攻的方统又一次被当众驳倒。这位昔日里耀武扬威的皇太子殿下风头不再，似乎已成了群臣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帝国要塞全部收回、总攻在即的喜悦之中时，一艘从火星起飞的穿梭艇却借着太阳风的掩护，驶入了三皇子方绩所在的旗舰。

　　总攻在地球时间的上午七点全面展开。

　　一方是凯歌高奏的帝国。收复殖民星、统一天下的意志早已成了浸在几代皇帝骨血中的执念。

　　另一方是节节败退的殖民星。在祖辈手上持续了150年的自由斗争，他们亦不甘心就这样迎来终结。

　　两方都动用了能用上的全部兵力，就连帝国皇帝身边的皇家护卫舰队都只留下了半数。随着帝国皇太子方统所在的总旗舰一声令下，决战的第一缕炮光划破真空宇宙。

　　柳瞳在换衣间穿上帝国军的驾驶服，转身走出房间。

　　穿着机修师工装的卡米拉在门口迎她，递给她一张解锁特定战机用的身份识别卡。

　　卡面上喷涂着一个红色狼头标识。柳瞳一愣：“这是……？”

　　“泉朔风的机子。你拿去用吧。”

　　柳瞳心里猛揪了一下：“可以吗？”

　　卡米拉抿起嘴角，指了指远处起落架上的战机：“我整备的。你放心好了。”

　　是啊……泉死后她疯了似的工作，现在已经是全舰队最好的机修师了。柳瞳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卡米拉拽着柳瞳的胳膊，将整个身体扑在她身上，用尽全力拥抱她，“我再也不想看到亲手送出去的驾驶员死在天上了。”她的声音有点梗住，“算我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集结的命令在舰内响起，柳瞳轻轻推开好友：“我明白。”她笑着朝她敬礼，转身开始往起落架的方向跑，“我一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