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恋歌》司马葵

47、要塞保卫战-间章

　　两军舰队激战，炮光在空中交织成绚烂的光网。

　　亲眼目睹了帝国舰队的炮击方式，同盟舰队变得格外审慎。安德森少将下令全军收缩阵型，将装甲较厚的舰艇排列在外围，护盾全开抵御帝国舰队的炮击。他们这边的光炮早就已经完成使命，在舰队外围解体成无数碎片，不可能再对己方舰队构成威胁。而且之前被方铭舰队击败的友军，也并不是全军覆没。仍具备战斗力的近三成舰船，此刻也已经被收容到同盟舰队之中。

　　从舰船的数量和装备上相比，同盟虽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又有三个分舰队被连续击破，但最后剩下的这几百艘战舰实力保存相对完整，弹药和能源方面尤为充足。而帝国舰队虽是一路高歌猛进、士气高涨、接连击破敌军，但是它毕竟是连续作战，而且是对战四倍于己方的兵力，弹药和能源都被大量消耗。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可以说是接近强弩之末的状态。

　　现在的局面已是势均力敌，同盟和帝国都很清楚——最后一战的成败就是登陆作战。蕾娜斯要塞所有能够出动的舰船都出动了。这一战后谁能掌握指挥中心的控制权，谁就能控制要塞剩余的资源，赢得最终的胜利。

　　同盟舰队是经过了亚空间跳跃，在没有返程车票的情况下背水一战。而帝国舰队则肩负着更沉重的战略责任——要塞一旦失陷，敌军就会对帝国主力舰队采用前后夹击的策略，将其孤立在两个要塞之间荒无人烟的宇宙之中，慢慢予以消灭。

　　这场战斗，规模虽然不大，比起真正的前线——双方动辄就投入数千艘战舰的大战实在不算什么。但是不管是对于同盟还是帝国，战略意义都是不言自明的。

　　帝国首都，皇太子方统宅邸，一位衣着华贵的女性也竟然也在关注着这场波澜叠起的战役。透过父亲的关系网，她即使是坐在自家宅邸的通讯室里，也能在第一时间获知到战况的进展，在消息的接收速度上甚至不落后于皇帝陛下。她正是皇太子殿下唯一的妃子。

　　“有没有可能失陷？”太子妃对着屏幕问道。屏幕的另一边是她的父亲，在朝中坐拥庞大势力的罗寒星上将，皇太子一派坚实的拥护者。

　　“有这个可能性。”罗上将现居总参谋长一职，消息自然是灵通，“但就算是要塞最终失陷了，方铭现在的战绩仍称得上是可圈可点。虽然从民众的角度，他们只关心胜败；但是从战争的角度，能以最少量的兵力投入歼灭尽可能多的敌人，这才是至关重要的。陛下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您的意思是……方铭这一战已经赢了圣心？”

　　“在全无任何事先通知的情况下遭遇四倍兵力的奇袭，想翻盘的难度何其之大……只要是上阵指挥过的军官都心知肚明。更何况皇帝陛下身为皇子的时候就披挂上阵，继位之后更是御驾亲征，对战争的理解深度不在任何一位当朝武官之下。如果因为方铭最终输了要塞就要责罚他，那才不正常。”

　　太子妃面色微沉。她的丈夫在前线还未拿到决定性的胜绩，六皇弟就这样接连立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更何况，方铭这才刚刚重返战场几个月，声势就如此凶猛，台面下更不知道还留了多少后手。不……这也许他在复出之前就已经做好的通盘打算，为的就是要切入到帝国权力的核心之中，以武将之身占据一席之地啊！想想看他今年才25岁……正是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的年纪……

　　见她不言不语，罗上将又道：“太子带大军离开蕾娜斯要塞之后，陛下很快就意识到，留给要塞的守军舰船数量实在太少了。一旦被同盟察觉到这个弱点，蕾娜斯要塞一定会成为被偷袭的对象。但那个时候大军已经出发，临时拆调部队回防有损士气，所以陛下就解禁了三皇子方绩，命他率领从帝都守军里抽调的一千艘战舰，前去支援。”

　　“什么！？”太子妃惊道，“这批援军什么时候到？”

　　“也就这一两天。”

　　“那……那岂不是说……”

　　罗上将点了点头，对她没说出口的话表示肯定：“两军大概会在要塞附近汇合吧。事实上在陛下的计划里，就算丢了要塞也没关系。同盟以四倍兵力硬闯要塞，怎么也得损失过半。如果连这点伤害都造成不了，那军事要塞本身的功能就有问题了。然而就算丢了要塞，太子殿下的兵力可以回防，三皇子的兵力前去支援，这样前后夹击，再度夺回要塞应该也不是难事。”

　　“所以同盟的奇袭从一开始就在陛下的意料之中？”

　　“虽然时间点和形式都出乎意料，但……是的。陛下多同盟的这次进攻多少是有预感的。”

　　“那么，如果方铭能坚持到方绩的援军抵达……”

　　“保下蕾娜斯要塞肯定是无虞了。”

　　太子妃绝美的脸庞因这句话而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狠狠皱了一下眉毛：“要是方绩和方铭因此一役而结盟，成为利益共同体的话……”

　　“嗯——”罗上将沉吟片刻，“那我只能说，如今的朝堂之上，可能又要重现四年前太子与三皇子分庭抗争的局面。而且这一次，那两位皇子的同盟很有可能会占据上风。因为他们文臣武将齐备，而且在陛下心中都有分量。”

　　“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太子妃的语气变得激动了，“实力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团体联手干掉第一名的例子，在以往的政治和经济斗争中可是屡见不鲜啊！”

　　“……”

　　“父亲！我们不能眼看着局面变成这样啊！对吧？”

　　面对女儿的询问，罗上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思索片刻之后，他的面色更深沉了，语气也变得凝重：“雪晴，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可能有些过激了。”

　　“哎？”

　　“方绩的确是一位有野心的皇子。我现在仍记得他四年前上书的奏本，文辞犀利、锋芒尽显、才思敏捷、秉笔直书，奏本内容句句直指军制腐朽低效，应当合并无用的办事机关、严加整改。那些奏本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蛋糕。但是方铭……依我看，他只是个略有些才能的平民罢了。”

　　听到这一句，太子妃不禁讶异：“平……平民？”

　　“我不是说方铭的身份，而是他的状态。在上一次战役结束后，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可是不管军报陈述，还是授勋仪式，只要是不必须说的话，他半个字都没说。我上朝参政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皇子像他这么怂。别说是皇子……他那样子根本就像是个小老百姓，只要上头交代的工作做完了，自己就万事大吉可以回家睡觉了。”

　　“可是父亲大人，看人不能只看一时啊！”太子妃辩驳道，“方铭以前无权无势，只是个小小的舰长。可他现在已经一跃成为舰队指挥官，坐镇我国最重要的军事要塞，身份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只要一朝握权，人心就会变了。就算他原本只是个朴质的小市民……不，正是因为他以前只是平民心态，在得势之后才更有可能居功自傲啊……”

　　“那时候的事情到那时候再说吧。”罗上将不客气地打断她，“至少现在，他还不足以构成什么威胁。而且蕾娜斯要塞一旦失守，对哪位皇子都没有好处。”他看着太子妃逐渐变得沮丧的表情，实在不忍心继续打击她，于是又说道，“作为朝中武将，我当然希望咱们家族支持的皇子最终能承继大统，也希望我的女儿能成为未来的皇后。但是，那些都要建立在帝国存续的基础上。如果皇子们因为内斗，而损伤到了帝国的根基……到那时候别说是皇位了，就连咱们家族的命脉都不一定能保全。还谈什么未来？”

　　罗上将这番话由心而发，掷地有声。太子妃听闻此言，不得不讷讷地低了头：“父亲教诲的是。女儿明白了。”

　　“嗯。”上将欣慰颌首，“你能明白就好。我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说到这里吧。”

　　“好的，父亲。”

　　通信结束，屏幕在一道银线之后黯淡下去。

　　太子妃盯着那已经没有影像的屏幕，心绪却久久难平。父兄在朝堂上有名有位，有军队、有实权。可是她一介女流，既无法带兵打仗，也不能上朝参政。在成为太子妃之前，她原本也有自己的工作、支领自己的薪水。可是一旦嫁入皇家，这一切忽然都变了。她像被关进了鸟笼的金丝雀，被名为皇室的剪刀剪去了飞翔的羽翼。

　　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扮演好一个太子妃的角色。而这个角色最光明的未来，就是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后。皇家的后宫不比职场，一言不合可以辞职走人。现在她身上所背负的重任，与罗家未来的命运紧紧相连……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守住这个位置，并且扶助自己的夫君登上皇位。

　　思及此处，她决定暂时抛开父亲的教诲。

　　“武将们是不会懂的……身处后宫，只是作为皇家的生育工具而存在的……我的难处。”她起身在通讯室里转了一小圈，心中的执念像怒涛里的浪花一样起起伏伏，“我没有想要动摇帝国根基的意思，也不是在搅乱战局。我只是……我只是……”她最终还是在联络屏面前重新坐下了，“只是希望未来能一帆风顺坐上帝位的，是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