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恋歌》司马葵

44、要塞保卫战（四）

　　“不要惊慌！”安德森少将走下指挥席前面的台阶，快步走到操作台前，调出战场全息图，“对方只是一时得意罢了，我们不可以被他们的步调牵制！”这位少将不愧为神风将军的得力属下，对战局的反应速度和自身的情绪控制都在一般将领之上。他迅速转向自己的幕僚团，“对于当前的战局，各位参谋有什么看法？”

　　如何在一场战役里协调好出击节奏，这是战场上每一位指挥官都会面临的重要问题。优势战局，戒骄戒躁；突发逆境，不可慌张。身为指挥官不可以过于独断专权，却也不能失去主见和立场。这是一个平衡的工作，庞大而精细，犹如操作一架巨大的机器发起进攻，任何一个齿轮卡壳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这种危局之下的紧急会议，对安德森少将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在同盟军中一向以耿直不屈的作风扬名，身为神风将军麾下的指挥官善打硬仗。可是木强则折这句话，在他身上却好像完全没有作用似的。在以往的战役里，与他相关的似乎只有成功案例，没有因为刚直不阿而受到教训的反面教材。这其实要得益于这位少将的“短会精神”。因为对自己的缺点有着深刻的认知和反省，所以不管在如何紧张或突然的逆境中，他都能迅速转向自己的幕僚团，及时而中肯地吸收这些智者们的提出建议。

　　这次也与以往相同。仅仅五分钟，安德森少将就与幕僚团商议出了进一步的作战方案。而此时，帝国舰队的观察员才刚刚确认到同盟第三舰队的旗舰已被击毁的事实。

　　安德森少将重新恢复到之前意气风发的状态，朗声宣布战术：“第一、第四舰队继续装填光炮。第二舰队听令——以最低战速启航，维持进攻阵型，向敌军舰队方向行进。”根据与参谋们商议的结果，他在战术开始执行后向几位重要的下属私下解释道，“敌军之所以得手，应该是由于我军情报泄露。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核查泄露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因此我军必须收紧步调，随机应变，避免被对方看穿行军意图。从目前的战况看来，敌舰队正在扫荡我军第三舰队的残余部队。这只能说明他们正在等待更新的情报流出，而不敢贸然采取近一步的行动。”

　　看到下属们和副官频频点头，安德森少将的脸上渐渐又浮现出得意的情绪：“帝国舰队只有200艘舰船，而我军的任何一支舰队都有近200艘船。如果不是第三舰队遭遇奇袭，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落于下风。现在我命第二舰队前去迎敌，那么对方只有两条路可选——”

　　“其一，掉头迎击三点钟方向的敌军舰队。”加拉哈德舰桥顶层，方铭指着全息图上的舰队轮廓，像高中讲师似的对柳瞳讲解道，“我军舰船在数量上相对敌军有着微弱的优势，大概多个百分之十左右。不过这种数量差还不足以左右战局，最后就会变成炮击战的比拼。”

　　“可是这样一来，想保证我军舰队像之前那样几乎无损就不太可能了吧？”柳瞳也完美扮演着学生的角色，“就算能收拾掉三点钟方向的舰队，那也还有六点和九点这两支同等规模的舰队要处理。以属下拙见，至少要保存八成以上的实力才能有资格与他们正面对决。”

　　“你说的没错。那么第二个方案是——”

　　“舰队高度下降至蕾娜斯要塞的炮击范围内。”安德森少将继续说道，“这样我们更好办——根本不要理会这支守备舰队就好。只要第一和第四舰队能完成二次炮击，我们就可以继续执行之前拟定好的登陆作战方案。炮击之后，要塞部分炮台击毁，就出现了可以容纳登陆艇下降的死角空间。届时，我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攻进要塞内部。而敌军的守备兵力大部分还在舰船上，来不及降落并返回支援，胜利就是我们的了！”

　　同盟的下属们听闻这番话，均是频频点头。

　　安德森少将最后看一眼全息地图：“敌军居然还在扫荡我军第三舰队的残余战舰。看来他们没等到泄露出来的消息，完全是举棋不定啊！”他自以为是地说着这些，全然不知情报泄露一事压根就不存在。指挥帝国舰队的方铭之所以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是因为他在军备方面的知识储备量远大于其他军官，而此刻伪装出扫荡第三舰队的假象，也是他精心谋划的骗局。

　　安德森少将重新回到指挥官的位置，面向屏幕挥出右手，“全舰队听令——”

　　“阁下！”少将的副官忽然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怎么了？”安德森少将朝他看过去，脸上多少有些被打断的不耐。

　　“指挥官阁下，要是敌军掉头进攻我军第四舰队的话……”

　　“那不可能。”安德森少将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因为被20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追击，而去进攻另外一支同等规模的舰队，这根本就是自杀行为。你会因为被老虎追击，而选择逃到狼窝里吗！？”

　　听他说完这番话，周围几个下属一时没忍住居然发出嘲笑声。少将的副官羞愧难当，恹恹地低下头，攥紧手里的平板电脑。

　　“全舰队听令——”安德森少将继续着之前被打断的号令，“最大战速，迎击敌军！炮门全开，准备进入炮击战！”

　　而在与他们敌对的阵营之中，旗舰加拉哈德的舰桥顶层，方铭在看到了敌军的加速动向之后抓紧最后的时间问自己的副官：“那么你认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柳瞳信心十足：“有！”

　　方铭好奇：“那是什么呢？”

　　“沿顺时针方向，击破三点的同盟舰队。”

　　方铭大吃一惊，瞳孔中的焦距都跟着放大了一些：“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嘿嘿……”柳瞳憨笑着用两根手指捻了捻额前的刘海，“也许是我搞错了吧……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思路，应该会选一条大家都不会去考虑的路径。”

　　方铭眼中的神色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之前不也是这样么……”完全没注意到长官的表情，柳瞳略低着头，藏起泛红的脸颊，“选择一条谁也不会去走的路，最后却是总能赢。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可是在我眼中，你好像总是在做这种事。”

　　头顶忽然一沉，她感觉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全舰队听令——”方铭的声音在三层舰桥响起，“执行B2计划，沿顺时针方向全速前进。炮门全开，集中火力，准备突击三点方向的同盟舰队。”

　　“帝国舰队掉头了！？”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从指挥官的座位上站起来了。安德森少将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脸上又被掴了一掌似的，“方……方向呢？”

　　“是……是我军第四舰队方向！”观测员忐忑地汇报着。

　　安德森已经完全顾不得去看属下们和副官的表情了——尽管那真的是相当精彩。他再次冲回到操作台前，对着战术联络员大声下令：“传令第四舰队，现在立刻、马上调转方向！与第二舰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歼灭敌军！”

　　然而片刻之后，联络室却传来绝望的回报：“第四舰队光炮装填完毕，已经开始产生电磁干扰，我军联络信号受到干扰，通信困难！”

　　安德森少将气得直跺脚：“那就发光学信号啊！”

　　“光、光学信号……？”光学信号说白了就是信号弹，只能表单很简单的意思，比如进攻、撤退、投降什么的。要是想靠信号灯来说明——“迅速调转方向，与第二舰队形成夹击之势并歼灭敌军”这句话……又不是摩尔斯电码，做不到的。

　　安德森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补充道：“让他们停止炮击！”

　　“可是光炮已经充能完毕了……”

　　“那也马上停止！”安德森几乎都吼起来了，“一旦开炮，热能和电磁干扰会比现在强一倍。到时候指挥系统就会陷入完全瘫痪，想前后夹击也不可能了！”

　　“是！遵命！”联络员连忙答应，一面转头去发光学信号了。

　　“停止炮击。”柳瞳对着同盟发出的光学信号解读道，“他们让三点钟方向的分舰队停止炮击。”

　　方铭轻笑一声，像是对敌人的行为表现出褒奖一样：“还真是挺配合的。”

　　“配……合？敌人配合我们？”

　　方铭正在操作台上对战术方案进行最后的微调。因为舰队与敌军之间的相对位置已经到达极限，再过几分钟就会进入光炮的电磁干扰领域，在那之后，基于通讯网络的指挥系统就完全无法使用了，所以他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做战术调整。手上没闲着，脑子也在盘算着战局规划，但他居然还可以一心二用地继续向柳瞳解释：“他们这次的光学信号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现在只剩下一支舰队还能继续进行超远程炮击；第二，敌军的主旗舰就在距离咱们最远的那一支分舰队里。”

　　柳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运气一般。”方铭把调整好的最终作战方案发到全舰队的战术电脑，“我原本是想，咱们如果一上来就能干掉同盟主旗舰坐镇的舰队，那后面的仗就都不用打了。”

　　柳瞳惊得吞了下口水：“指挥官阁下……你以为你是在买彩票吗？”

　　“唔……”方铭也囧了一下。顿了顿，有点生拉硬拽地解释，“打仗嘛，运气也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