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淡且独

6、假期

　　奶奶家是一栋两层的楼房，一楼是厨房，厕所客厅，还有爷爷奶奶住的房间。二楼有一个大客厅和两间卧室。

　　除了被扔过来住一个暑假的方铮，方柯和方桉，奶奶家原来就还住了个小孩儿，是小叔的儿子，叫方熠，比他们大三岁，已经读初三了。

　　本来的住房分配是这样的，方铮理所当然的和方柯一间房，方桉自然就是和方熠一间了。可方铮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方桉居然抱着枕头来了他们房间。

　　他推门的声音挺大的，方柯已经睡着了，方铮被他推门的动静吓了一跳，坐起来看着他小声骂：“你来干什么？”

　　今天下午才干了架现在是想来继续吗？

　　“睡觉啊！”方桉倒是没有展示任何的不好意思，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谁他妈的准你来了？”方铮始终压着声音，怕吵醒方柯了，“你不到方熠房间睡来我这儿找打啊？”

　　“我不想和他一起睡。”方桉把枕头放到了方铮枕头的旁边，这张床挺大的，躺三个小男生完全没问题。

　　“我不想和你一起睡！”方铮把他枕头丢了下去。

　　“你别逼我啊！”方桉捡起枕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谁逼谁啊？”方铮简直无语了，“你三更半夜不睡非要来我这睡你神经病啊？”

　　“反正我睡定了！”方桉把枕头再一次往他旁边一扔，然后飞快的将自己的身体砸了上去，“有种你就把我踢下去！”

　　方铮非常听话懂事的将他一脚蹬了下去。

　　“滚！”方铮在他原来躺着的位置盘腿坐着，看着摔到地上的方桉。

　　“想打？”方桉眯着眼睛盯着他。

　　“不打，”方铮说，“我凭什么三更半夜不舒舒服服的睡觉要陪您老人家打架啊？”

　　方桉朝他竖了竖中指，也没动手，就这么和他面对面，眼瞪眼的站着。

　　就在方铮都快瞪困了的时候，方桉才扭扭捏捏的开口：“你就让我睡这儿呗？”

　　方铮可能是困的，没再直接让他滚，还问了一句：“原因？”

　　“我和方熠不对付！”方桉斩钉截铁的说。

　　“我和你也不对付啊！”方铮说。

　　“但你不臭也没痘啊！”方桉说。

　　“什么？”方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和方熠一块儿挤过一张床，但他记得他平时看到的方熠都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样子啊！

　　“我估计你应该都很少靠近过他吧？”方桉不屑的说，“要不然他身上那么重的狐臭味和脖子后面锁骨下面那一大片痘你就不会从来没闻到看到过！”

　　方铮确实很少接近方熠，他连奶奶家来得都极少，一般来了也不会住下，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待。他平时来也就吃个饭，方熠话挺少人也挺冷的，存在感特别低还比他大三岁，所以方铮一般都不会去找他玩。

　　没想到方熠身上还有这种事，他都不知道。

　　“你意思是你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方铮问他。

　　“我以前来过，就和他睡了一晚上，觉没睡着第二天还染了一身痘，我妈还说怕伤他的心，不让我说出去。”方桉一脸不屑，“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不洗澡！”

　　“不是不洗澡，这应该是病吧，他肯定也不想的！”方铮说，“你他妈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因为嫌弃他？”

　　“你别说得这么轻巧，”方桉抱着枕头在他床上坐了下来，“有种你去和他睡，我和你弟睡这床！”

　　“我不去！”方铮连思考过程都没有的拒绝了。

　　“那不就得了，”方桉说，“你不也照样是嫌弃？”

　　方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是嫌弃了，和方桉一样，就因为别人与生俱来的悲哀的缺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嫌弃了他！

　　“你过去一点，”方桉指挥着他，“这床挺大的，我这么瘦，又不会挤着你了！”

　　“我答应你睡着了吗？”方铮斜眼瞅他。

　　“要不你就直接说吧，”方桉看着他，“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我睡这？而且是睡他妈的两个月！”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方铮突然笑着问。

　　“不过底线不丢人现眼可以勉强考虑。”方桉不情愿的说，“你赶紧说，不然我硬来了！”

　　“哪你也得硬来的了！”

　　“靠！”

　　方铮很仔细的想了想，毕竟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能拿捏着一个人让他答应自己点什么，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

　　最后他说：“两点。”

　　方桉：“说！”

　　“第一，我们好歹要在这待两个月，打架这种事就先放一边吧，谁也不想成天挂点彩吧？相安无事两个月行吗？”

　　方桉想了想：“行！另一个呢？”

　　“第二，其实这个也不算第二吧，就是你答不答应都随你自个，我就是想说，要是待两个月之后，咱俩都觉得对方还能接受，就别整天红着眼当仇人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强吧？”

　　方桉乐了：“你想和我当朋友呀？”

　　“别想多了，”方铮说，“谁不是恨得对方牙痒痒呢！要不是想着都不是小屁孩儿了，就别整天揪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瞎计较了，你当我想和你当朋友啊！”

　　“这话说的，”方桉戳了他天灵盖一下，“你不是鬼上身了吧？”

　　“滚！”方铮拍开他的手，“你就说成不成？”

　　“成啊！”方桉躺在了他边上，“弟弟。”

　　“操！”方铮顶了他一肘子，“别得寸进尺！”

　　就这样，互相看不顺眼较了十二年真的表兄弟，因为方熠的“助力”，在两个月之内，居然就这么化干戈为玉帛了！

　　单纯简单的孩子之间的事就是这样，小时候看起来跟天都能塌了的大事，可能在后来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稚嫩的孩子只需要担心每天怎么玩得开心，电视剧里的角色究竟哪个更帅气，谁集齐的卡片比较多，这次的考试成绩能不能见人……这样美好的一段时光，一旦长大之后，就再也不会再有了。

　　林路是假期结束前两天才回来的，一到家，放下东西，他就带了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和那个他特意挑选的小乌龟跑到方铮家去了。

　　可方铮家居然是关着门的。

　　他们一家人都去哪儿了？

　　林路一颗燃烧着的炙热的心，就这么被泼了凉水。

　　方铮他们家沿路上去住的那户人是一对老夫妻，林路抱着一堆东西失魂落魄的站在方铮家面前的时候正好被他们看见了，老夫妻一眼就看出来是为什么事了，他们俩站在围栏后面喊了声林路。

　　林路听到后立刻回头，礼貌的打招呼：“爷，爷，奶奶。”

　　“小路，你是来找方铮的吧？”老奶奶笑着说，“他们爸妈在城里新盘了家店，忙得很呢！就把俩儿子送他奶奶家去了，不过今天也该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原来是这样，林路点了点头：“好，谢，谢奶奶。”

　　“不用谢勒！”旁边的老爷爷说话了，“这孩子真有礼貌！”

　　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钝，都快七点了天空才染上了浅浅的夜色，林路已经往方铮家跑第七趟了，第五趟的时候方铮爸妈已经回来了，他们也说方铮今天回回来，可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到家？

　　方铮可不是不想赶紧回家，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来接他们的是方桉的爸爸，按关系他得叫一声伯伯，方桉家也就是小康家庭，他爸开得也就是辆面包车，还是为了平时拉货方便。

　　今天这俩拉货方便的面包车拉人就栽了！

　　“爸！”方桉坐在位置上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这车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快了！”方伯伯拿着一堆他们认不得的工具在车前头捯饬着，“问题不大，就是有点儿麻烦。”

　　“……哦！”方桉把方柯拉了过来，捏了捏他的脸，“柯柯饿了吗？”

　　“你他妈别捏他！”方铮把人抱了过来。

　　“就你能捏？”方桉问。

　　“不然呢！”方铮反问，“我弟当然就我能捏！”

　　“那我捏你成吗？”方桉飞快的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用了挺大劲的，“你也是我弟呢！”

　　方铮放下方柯就按着方桉打成一团了。

　　到方铮回到家里的时候，天空染上的夜色已经深了，林路也过来跑第八趟了。

　　这第八趟可算是赶上人了！

　　“您老人家可真是比天皇老子还难等！”林路一看到他从面包车下来就抱着手没好气的说。

　　方铮看到林路的时候非常意外，然后就是惊喜，脚一遛就飞奔了过去，搂着人问：“你怎么回来了？”

　　“您怎么才回来？”林路笑着反问。

　　“车半道坏了，修了挺长时间的。”方铮搂着林路，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放开林路倒退了两步，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着。

　　“知道了！”方铮打了个响指，“林路你长高了啊！还白了点！奇怪了你不是出去玩了怎么还能白了？”

　　出去玩了不是每天都在玩，只是出去的漫长的一大段时间里的极小一部分时间里有玩这个项目，其他的时间都与在家别无两样。

　　“我又不是天天在外面晒。”林路说，“你赶紧把东西放好，我带了个小玩意儿送你。”

　　这成功的勾起了方铮的兴趣，他问：“什么玩意儿啊？”

　　“靠！”林路甩了他手臂一巴掌，“放你的东西去！”

　　坐在面包车上看着外面的方桉心里直叹气，他俩感情可真好啊！

　　方铮把东西从车里拿出来放回家之后就和林路一块儿去他家了。

　　“刚刚面包车里面那个是方桉？”林路边走边问，“你和他怎么在一块儿？”

　　“是他，我和他都在一块儿两个月了！”方铮把在奶奶家和方桉的事都说了一遍，“我都没想到我们俩还真的能相安无事的待两个月。”

　　林路没接话，那个时候还没有路灯，那天晚上的月亮也不够明亮，方铮看不清林路的脸色，却有种直觉告诉他林路不太高兴。

　　气氛突然就沉默了，直到走到林路家里，林路才接着上面的话题回了一句：“本来兄弟之间也不会有多大的仇。”

　　这句话连语气都没有，让方铮都没法摸准他现在是个什么节奏。

　　“你说的小玩意儿呢？”方铮和林爷爷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林路的房间。

　　还是那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书桌上却摆满了零食，还有一只……乌龟？

　　“怎么摆了这么多零食在这？”方铮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个贝壳粘成的乌龟，“这就是你送我的小玩意儿啊？”

　　“是啊，”林路在床上坐了下来，“这些零食本来是想拿给你的，你不在我就又拿回来了。”

　　“这个乌龟又是什么意思？”方铮拿起乌龟仔细的看着，贝壳粘得很精细，说不上栩栩如生但也挺不错的了，加在上面的金丝框眼镜有点儿俏皮的可爱。

　　“意思啊，”林路看着天花板，嘴角挑了个笑容，“希望你长寿平安啊，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你这到底是祝福我还是损我呢？”方铮乐了，“我像是个会当缩头乌龟的人吗？”

　　“这可不一定。”林路朝他笑了笑。

　　“我看你就是来损我的！”方铮把乌龟放回书桌上，回头一把将林路扑倒在床上，挠他痒痒。

　　林路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在方铮的手下东躲西藏还是被抓着挠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我发现你真的长高了！”方铮撑着胳膊看着林路，“才两个月呢！”

　　“所以啊，”林路还在笑，“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不要看不起人啊！说不定以后我窜得比你还高呢！”

　　“不可能！”方铮说，“明天我们去量量呗，看长高了多少。”

　　“好，”林路点点头，“你先起开，我给你带那么多吃的你不吃啊？”

　　方铮起身让开了，但是没去拿零食，而是在林路旁边躺了下来，他晃着腿说：“反正吃的又不会长腿跑了！”

　　“但我长了手，”林路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协助它长腿跑，然后消灭掉它。”

　　“那我他妈就消灭了你！”方铮说。

　　开学的前几天方铮和林路去镇上的一家药店量了身高和体重。

　　“你居然一米五七了！”方铮震惊了，“两个月你他妈居然长了八厘米！偷吃猪饲料了吧你！”

　　林路非常开心，都没计较方铮粗俗的话语，他笑着说：“你看你两个月才长了四厘米，虽然还是比我高，但按这个趋势发展，我超过你是迟早的事！”

　　“你在梦里想想吧！”方铮黑着脸。

　　方桉正好出来买卤菜回去，路过药店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的方铮和林路。

　　“方铮！”他喊了一声。

　　“哈？”方铮转过头，就看到了笑着的方桉，他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

　　“我来买卤菜，”方桉说，“你们呢？”

　　“量身高，”方铮说，“你要不要也去量一下？”

　　“我一六五，”方桉说，“前两天出来的时候量过。”

　　“行吧，对了，你开学和我们一块去吗？”

　　“看吧，”方桉看了眼站在方铮身后的林路，“应该吧，反正读的都是一个学校，咱俩兄弟兴许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啧。”站在方铮身后的林路冷哼了一声。

　　方桉本来就一直看林路不顺眼，立刻就上火了，他指着林路：“要不是方铮在这儿，我不揍你是孙子！”

　　“方桉！”方铮按着他的肩，脸瞬间冷了，“你要是敢揍他，我不把你揍成孙子我他妈就是孙子！”

　　“操！”方桉耸了耸肩，把方铮的手给甩了下去，然后黑着张脸就走了。

　　“别管他！”方铮看了眼他的背影，回过头拉着林路的手往家走，“他就一神经病！”

　　“不怪我吗？”林路说，“我挑的事。”

　　方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怪你干嘛？你还不能出个声喘口气了？方桉他就是太久没打架了！憋久了发神经！”

　　“……哦。”林路又想起了之前方桉的话，“方桉也在三中啊？”

　　“是啊，他成绩一直也没差过！”方铮说到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瞬间心情就不太美丽了。

　　林路拉着他的手臂，很用力的拉着，他认真的说：“那也肯定没你好过！”

　　“不要说这样的话啊，”方铮叹了口气，“现在我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我，换个人这么说我直接上手揍了！”

　　“我说真的，”林路还是很认真的样子，“你就算上手揍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傻逼！”方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