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草木长》江风飒沓

8、许倬

　　也只不过是添几笔的事，海报很快就画好了，时间还早，薛灿就想顺便把参展作品也画了。

　　墨还没干，画还不能随便乱动，薛灿把凳子拖到墙角坐下，背靠着墙放松身子，站了一个多小时，他忍不住想如果有把软皮椅子就好了。

　　沈周还趴在桌子上玩游戏，像是不在乎输赢，纯粹是打发时间。

　　薛灿不想说话，盯着沈周的后脑勺发呆，醒过神来又觉得尴尬，下意识找话来说。

　　“我想把展览的作品也画了。”

　　“你准备几个作品？”沈周也不回头，眼睛依旧瞧着手机。

　　“交两幅，以前的稿子里有一张工笔细描的蔷薇，我准备再画一副水墨的。”

　　薛灿仰起脑袋，后脑勺使劲去够后面的窗户玻璃，转了方向，竭力望向窗户外边，视野内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

　　没什么可看的。薛灿起身。

　　“你呢，你画什么？”

　　他双手小心翼翼把画捧起，绕过桌子，将画放到另一张空桌子上，又回来重新铺了一张干净的纸。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画水墨。”

　　沈周向来偏爱水墨，这个薛灿也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动笔？”他又问。

　　“看我什么时候想画吧，现在还不想画。”

　　这话不出薛灿的意外，他也没什么看法，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反正只要在6月13号之前交就行了，时间充足的很。”沈周用他特有的懒洋洋的调子解释道。

　　“征稿截止日期是6月13号？”薛灿纳闷，他还不知道活动的时间安排。

　　“不是啊，是10号，15号是展览日期，我们准备13号请老师看画稿。”

　　沈周终于打完了一盘游戏，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哦，好吧。”

　　“也不知道到时候天气好不好，如果天气不好还得改时间。”沈周又补了一句。

　　薛灿这时已沉浸在画中，一时没接沈周的话，沈周看这边也没他的事了，就想先走。

　　“我要去拿快递，你有快递要拿吗？我帮你带回来。”他是真有快递，不是临时编的瞎话。

　　“没有，那你先走吧，拜拜。”薛灿听他说要走，终于抬起头，愣愣的顺着他的话给了回复。

　　“好，我先走了。”

　　沈周走后，薛灿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画完，趁着晾画，顺手拿起手机，查看微信、□□上的未读消息。

　　有新的□□息，是国画社群里的新公告。

　　沈周和统筹已经把活动的人事安排出来了。

　　薛灿仔细看了下，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在初审的那一栏，负责初审的一共有五个人，一个大三的学长，其余的都是大二的，除了他、沈周、赵长林，还有一个美院学水彩的女生。

　　负责终审的依旧是社团指导老师。

　　海报的评选是下周五，还有五天的时间。时间安排得很宽松，足够大家做充分的准备了。

　　——

　　周一，天空依旧不见明朗，上午是体育选修课，他们寝室除了肖杨没有体育选修，其余三个人选的同一个班的散打课。

　　八点准时上课，操场上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分布着来上体育课的人，他们班上的人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沈周是散打课的负责人，照例帮老师点名查考勤。

　　点到沈西陶的时候却没人答到。

　　沈西陶是尧尧的队友。

　　班上有四十个人，正好两两组队练习。薛灿和沈周一组，尧尧和沈西陶一组。

　　沈西陶是英语专业的，是尧尧大一在社团认识的朋友，本来看两人挺熟，以为是男女朋友，但尧尧说他们只是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因为喜欢在一起看电影聊电影才玩得好。

　　因为是认识的，沈周又喊了一遍。

　　“……”

　　还是没人。

　　薛灿低声问站在他旁边的尧尧，尧尧表示他也不知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上体育课向来不带手机，也没办法联系，只能等下课回去再说。

　　点完名，许倬跟沈周确认了一遍。

　　“有人没到是吧，差一个？”

　　“对，叫沈西陶。”

　　“不来上课还没请假的照例记缺勤啊，你们不要以为我好说话就想躲懒。”许倬声音和二十岁的他们有很明显的不同，像是特意练过发音。

　　“那我们开始上课吧，所有的动作我们都学完了，这节课我们讲组合动作。我只教两组动作，其他的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组合，只要动作连贯就行。”

　　大学散打课教的只是基础动作，难的动作不好教，也没那么多时间。大家一个学期只有16节课，32个学时，个个都划水摸鱼的，时间过得快得很。

　　许倬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作为大学老师，在他们学校属于挺年轻的那一拨，虽然因为职业原因常晒太阳，皮肤也没有特别黑，反而晒出来那种旧时海滩风格的海报上才会出现的蜜色。

　　老师让大家按队形站好，自己站在最前面。

　　同组的两人一前一后对着站位，整个班的人站了四排，薛灿站在第一排的位置，因为沈西陶没来，他旁边没人。他身后是沈周，沈周旁边是尧尧。

　　“我们一组动作三个基础招式，第一组动作是，直拳，侧踹腿，高鞭。”

　　说着侧身对着大家站着，边说边演示动作。

　　“大家看我的动作，先摆左实战式，左实战式怎么站的？”

　　不等大家反应，许倬继续往下。

　　“两脚前后开立，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前脚跟与后脚尖距离约同肩宽。左脚全脚掌着地，右脚跟稍抬起，前脚掌着地，两膝稍弯曲，自然里扣，身体重心右移。”

　　“这个左实战式大家应该很熟悉了，看看还有谁没做好啊？”

　　许倬边说边看大家动作，扫了一眼全场，又继续说道，“接下来看我的动作，第一是左右直拳，直拳要连出三拳。出拳要迅速，我们打拳要追求又快又准。”

　　“打完拳之后是侧踹腿，大家踹腿的时候另一只脚一定要站稳咯，再接着是高鞭。”

　　许倬停下来，正面对着大家。

　　“大家看清楚了我的动作没，我再给大家过两遍，大家跟着我一起做。”

　　“找个同学上来给我拿靶子啊，你去拿个靶子来，待会我帮你拿靶子。”许倬指了指尧尧。

　　平时都是沈周给许倬举靶的，谁让今天尧尧一个人突兀的很。

　　尧尧乖乖的跑去堆靶子的地方，挑了个趁手的，将靶子套在右手臂上。和许倬相对而站，右手肘朝下，小手臂成90度竖起靶子，左手扶着右手手肘，身体尽量保持平衡，站稳。

　　尧尧不像沈周经验丰富，第一次给老师举靶子还是有点紧张的，他实在担心许倬一个意外一拳打在他身上，或是一脚踢过来把他踹到地上摔个四脚朝天。

　　许倬像是看出来他的忐忑，笑着调侃了一句，“别担心，我不会踢到你的，把你伤了我可赔不起。”

　　“没有，老师，我不紧张。”尧尧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有信心。

　　“不紧张就好，那我开始了。”

　　许倬站好，开始出拳。因为这次是打靶，他动作很快。但因为面前站着的学生下盘不稳底气不足，他刻意控制了力道。

　　原来没使多大劲，尧尧暗叹侥幸。

　　薛灿仔细看着，记动作的同时跟着比划。可是两遍下来，感觉还是没记住，可是老师已经打完了，接下来是自己练习。

　　大家自己拿了靶子，两人组队练习。

　　薛灿跑去队伍前面的空地拿了靶子，回来找沈周。

　　“你记住了没？”薛灿问沈周。

　　“记住了，你没记住我教你啊。”沈周早已习惯薛灿老是记不住动作，自觉担起教导的责任。

　　“那我先看你打吧。”照例是沈周先打，薛灿举靶。

　　等沈周动作练熟了，两人换靶。趁着这间隙，薛灿偷眼瞄了下尧尧的方向。许倬还真的是言出必行，给尧尧举靶子，还一边给他指导动作。

　　尧尧只觉得压力山大，不是什么人都敢班门弄斧的。

　　“没事，你就直接打就行了。”许倬毕竟是老师，也带过好几年的课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

　　“不是，我是担心打到你。”尧尧担心自己把握不好力度。

　　“你还能打到我？那还得下苦功多练几年。”许倬语中带笑。

　　尧尧也跟着笑，想起散打里面还有防守的招式，也就放下心来，专心练动作。

　　“你这点力气，早晨没吃饭呢。”许倬还有心思开玩笑。

　　尧尧不接话，暗暗使劲。

　　“动作做得很好，出拳的时候手要伸直。”许倬继续指点。

　　“好，出腿的时候身子不要歪，站稳咯！”

　　“对，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如此几遍下来，许倬满意了，尧尧可就惨了，平时习惯了浑水摸鱼，要用功的时候就显出不足来。

　　练着练着尧尧只觉得全身无力，只想休息。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又在老师的指点下打了几遍，尧尧终于奓着胆子找借口偷懒。

　　“老师，您要不要来打一套，练练手？”

　　“没事，你自己练吧。”许倬以为这孩子跟他客气。

　　“不是，老师，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让您给我举靶子。”

　　许倬看他状态，大概知道他是累了想休息，也不为难他。

　　“我就不来了，看你练这么久也该累了，就先练到这吧。”

　　又朝周围的同学说，“大家都休息一下吧。”

　　薛灿听了也停了动作，刚开始记不清动作，动作做不连贯，几次之后也能像模像样地来上一遍。对于这种不必要上心的事情，有这样的效果他已经心满意足，便很愉快地招呼沈周到一旁的坐台上休息。

　　体育场边界是砖石堆的敷了水泥的三级台阶，大家体育运动之余会在这休息小坐，晚上也有人在这里压腿。

　　坐台后面是高高的杨树，杨树和杨树之间有低矮的桑树，桑树长得不高，枝叶茂密一直向操场内部延伸，坐在叶子底下可能会有虫子掉在身上。

　　薛灿就十分不幸中过招，因此远远躲开了有叶子的地方，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

　　他们三个认识的自然就聚到了一起，尧尧一坐下就诉起苦来，吐槽他比班上每个人练的时间都多。

　　“谁叫你平时不努力。”沈周是能偷懒就偷懒，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轻松带微笑，还有心情调侃尧尧。

　　“说得跟你努力了似的，每次都是薛灿在那里练得勤快。”尧尧虽然满口说着自己没力气，但反驳的话倒是十分有劲。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薛小灿记不住动作，不多练他期末测试过不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记住的，看两遍就会了。”薛灿也吐槽。

　　“天赋异禀。”这时两个人倒是意见一致。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