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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胡杨下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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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儿,璟儿啊!你快跑啊,快啊!”
穆昭尘奋力地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可是却发觉与母亲越来越远。紧接着,急湍从山涧奔流而来,他想往回跑,可是却怎样到不了母亲身边。洪水如猛兽一般急速向自己蔓延过来,穆昭尘只得拼命逃离,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眶,他越发看不清方向,也分辨不出母亲的身影了。只是听到母亲让他一直跑,只是自己的心越跳越烈,只是逐渐强烈的窒息感和随之而来的一片模糊……
“师父!师父您醒醒啊!”
穆昭尘在喘息中睁开双眼,看到舒弈一脸急切地站在自己床前,他感觉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每年夏日时分,他总要经历这样一段痛苦的时间。那段过去,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回顾。
“我没事,你回去睡吧。”穆昭尘偷偷揩去额头的汗,深吸了一口气。
“师父您确定吗?要不然我陪您出去走走?”
“无妨,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散散心。”
舒弈虽然是万分担心,却丝毫不敢违抗命令,犹豫片刻,计从心生,于是乖顺地退了下去。
天色蒙亮,穆昭尘披上尘风,悄悄走了出去。沿山谷望去,东方已露出鱼肚白,东海的巨浪仍旧在呼啸着,穆昭尘甚至能感受到百姓们无处诉说的痛苦。他一步步静默地往前走着,行出甚远,在一棵胡杨树边的平石上坐了下来。这棵胡杨树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穆伯带着帝宫的种子,在来到凡间的那一年种下的。都言胡杨喜干旱,喜贫瘠,但这棵胡杨树虽生长在近海山区,气候湿润,饱经烟雨,却依旧枝叶繁茂,层层叠叠。穆昭尘半偎在胡杨的树干上,思绪万千,却乱结如麻。正当他心志消沉时,忽而敏锐地发觉身后有奇怪的声响。
“什么人?!”他迅速回头,发现了路上的黑色身影。
“是我是我,云衍,”云衍尴尬的伫在路边,感觉自己做坏事被抓了现行,“昭尘兄,你没事吧?天还没亮,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什么态度啊,你以为我愿意半夜不睡觉来找你麻烦吗?”
“……是我失态了,抱歉。难道是舒弈把你找来的?”
“还能有谁?你那个小徒弟都快烦死人了,哭着叫醒我求我来看着你,怕你想不开。喏,给你带了两个果子。”云衍是真的说谎不打草稿。其实刚刚舒弈去找他的时候,刚说清楚,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多有麻烦,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有要事。”穆昭尘接过果子回答道。
“呃,我好歹跟了你这么远,你真不打算和我说说吗?我好奇得紧……”
“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最近繁琐事情太多,心情有些低落罢了,很快就好。仙师请回吧。”
“哎呀,我不是说过昭尘兄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吗?算了算了,烦心事我不问了,那你给我讲讲,你问什么会拜在穆伯门下吧,毕竟我与穆伯也算是忘年之交了。”
穆昭尘听闻此言,迅速扭头看了云衍一眼,云衍歪着脑袋,很是期待。但是他很快转过头来,只是凝望着胡杨叶下的山谷尽头,久久没有再接话。云衍察觉到了穆昭尘的反常,突然意识到自己怕是问错了话,便急忙给两个人找台阶。
“哎,你别多想啊,其实我也没有很感兴趣。我就是太久没有人聊天了,立澈那个小子又只会天天怼我。现在终于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想多聊聊。”
穆昭尘再次扭过头,看着眼前的人。云衍因为跑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睫毛黑长,迎着一星亮光扑簌簌地闪着。虽然看起来皮性难改,但所讲的孤单应当是真实的。难得他还能保留这样的耿直。
“古人云,话多伤神,你若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只回答你。还有,不问未来,不问过去。”
“哈哈哈哈,什么古人云,我怎么不知道?”云衍看着穆昭尘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行行行,我就问些……与你周身相关的杂事吧!”
“请讲。”
“嗯……第一个问题,不知昭尘兄多大了?”
“在下癸申年生人,二十一。”
“那你修仙多久了?主攻的又是何物?”
“八轮春秋,剑术。”
“哇,若是主攻剑术,我曾听人讲过需前三年六七八月闭关修炼运气之技,以达运剑时的收放自如。不知道昭尘兄你经历过吗?”
“嗯。”
云衍汗颜,“你多说个字行吗?”
“没错。”
云衍瞬间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两个人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敷衍应付,尬都要尬死了。
“呃……那昭尘兄可否有佩剑?”
“自认为能力不足,尚无佩剑。”
“我看也是,心不静,就不会有修为,修为提升不来,佩剑也是白搭。”
云衍想激一下穆昭尘,哪怕能让他多说一句话也行,但是……
“嗯。”阴影里,穆昭尘又一次微微扬起嘴角,却没有发现身旁的云衍已经抓狂了。
“能讲讲你的玄玉玉佩吗?对了对了……还有,那是一枚鹤羽吗?”
云衍假装很不经意地发现了那枚鹤羽,又假装很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玄玉是穆门仙符,鹤羽……”云衍没有看到,穆昭尘的瞳色瞬间暗了下去。
“鹤羽怎样?很重要吗?”
“鹤羽……是童年在河畔朋友送的……很重要。”穆昭尘抬头,向穆河方向望去。
云衍的泪顺势就留下来了。直直的一条线,没有丝毫犹豫停顿,炽热地划过脸颊,掉落在泥土上。他分明听到了泪水砸地的声音。云衍立刻抬起袖子把泪痕拭去,暗自嘲讽,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得这样敏感了。
“那你……要好好保管啊。”
穆昭尘一愣,随即恢复原态。“当然。”
“穆昭尘,我有些困了,能把靠树的位子让给我吗?”
“困了就回房睡?不必与我耗在这里。”
“不是因为你。我只是觉得,屋里憋闷,这里好歹凉爽些。天亮了,你就叫我吧。”
说罢,云衍硬是把穆昭尘挤到另一侧,挨着树坐下,随即合上了眼睛。
太阳好像将要出来了,天又亮了许多。山谷的谷风开始减弱,只是残存着微微荡荡的些许。每次拂过云衍散落的头发,都会带起几丝几缕,落在穆昭尘的尘风上。穆昭尘轻轻地把头发扫下,看着熟睡的云衍,站起身来,脱下自己的尘风,罩在了云衍身上。
“昭尘……昭尘,你给我……舞剑……给我……舞剑吧……”云衍突然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穆昭尘笑了笑,又是平常的口吻……
“嗯。”
云衍好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睫毛轻轻地忽闪了两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穆昭尘拾起地上的两颗红润的果子,脚步无声地离开了。
云衍的梦里,一片飞舞的竹叶与桃花瓣。穆昭尘就在这片纷飞中舞着一把凛光耀眼的剑。黑色木柄,镶着三界镇石掉落的风化颗粒。柄尾垂着一根红绳系住的黑色鹤羽。穆昭尘的白色衣袂上下飞舞,绸带轻随在身后。仙术显然已不是入门的样子。
再次醒来,云衍发现身上是穆昭尘的风尘,立刻抱了起来,傻乎乎地笑了半天。一抬头,才发现立澈站在旁边,目光诧异。
“小仙……你……开心啥?”
“你怎么管那么多?走走走,抓紧回去!”
云衍拖着穆昭尘的风尘,急匆匆地往屋宅跑去。
“穆伯。”云衍进屋时正见到门口的穆伯,急忙行礼。
“你吃点东西吧,我们一会儿要进行商讨了。”
“嗯,我尽快!”
“啊,子棠姐姐。”
门口进来了一个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立澈见到她,立刻站起来问候。
“哈哈,立澈,你好些了?”名为子棠的女孩温婉笑道。
“嗯嗯,我已经没事啦!”
“子棠,快去拜见仙师啊。”穆伯催促。
“小女穆子棠拜见云衍仙师。”穆子棠毕恭毕敬,大方得体。
“穆子棠?你是……”云烟一脸疑惑。
。 “我……是穆伯的徒弟,昭尘哥哥的师妹”
“哦哦,你好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云衍对眼前的姑娘感动很亲和。
“时间紧迫,云衍,我想你也很清楚我让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反复游说了瑶帝三次才得到许可。你的法术和头脑帝宫之人有目共睹,这一次,帮帮我们吧。”穆伯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云衍。
云衍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竟是与穆昭尘同样的玄玉玉佩。
“这是穆家的门族象征,你在凡世期间,务必小心保管,悬挂在身,可与穆家其他人彼此联系,我们协商起来也会便利许多。同时也证明你是我们这边的人,才不会被其他世家误认为闲杂人等。”
“穆伯放心,我一定小心保管,出门一定佩戴在身。这一次,会有很多人来参与其中?”
“是的,开始我也没有预想到,近来灾情越发严重,愈加失控了。我在凡世几十年,广结下的修仙之士和仙门之徒不少,今日联络,都愿伸以援手,这也可以让我们轻松一些。”
“原来如此。我们要分开组阵对吗?”
“是的。四人一组,云衍,你便带上立澈,与我徒弟二人一起,可以吗?至于舒弈,修为尚浅,这样的阵法还是有风险的,便随我们去做好百姓的安置吧。”
“没问题,立澈年纪小,仙术还是可以的,我带着他便可出一份力。”听到和穆昭尘一组,云衍便急切答应下来,生怕穆伯变卦。
“昭尘,你还有建议吗?”穆伯转向穆昭尘询问。
云衍心里的小鼓开始噔噔噔地敲了起来……一定要同意啊……
“并无他意,愿随师父安排。”
现在云衍心里就四个字——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