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叫我云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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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空雷鸣声大得惊神，云压得极低，紧贴在波涛翻滚的海浪之上，与翻涌而来的白色泡沫几近融为一体。海水或是击打在石崖之上，几近覆灭，又或是直冲入诺河河道，顶涌出浑浊的河水，泛滥开来。
“小仙，我怕……”立澈的声音都有哭腔了。
“哈，你还知道怕？昨日出发时，你比我急上千万倍，现在知道怕了？”
“我从未想过人间是这般光景啊。”
云衍笑笑没再回答立澈的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毕竟还是孩子啊。
其实云衍也未曾想过，当年自己恋恋不舍的凡世，竟会有如此光景。他心念念的诺河，如今海水倒涌，各类泥沙脏污混入其中，再也没有往日清澈。云衍心痛的很，但此时来不及怀旧感伤，靠在自己怀里的立澈已经瑟瑟发抖了，驭行的莲灯也是随风摇摆，让人越发心颤。
“要几时才能到啊？”立澈紧闭着双目问道。
“只要片刻。你准备一下，我的莲灯怕是支撑不了太久了，一会儿若是坠下，一定要抓紧我，听到了吗？”
“嗯。”立澈小声回答，心里紧张的要死。
云衍有时候就在想，如果自己各种消极的猜想不要那么准，积极的想法实现多一点点该多好。但是他好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倒霉命，这一次，又是一语成谶……
“立澈，莲灯是真的撑不住了，这样下去，咱俩都会没命的，你要是信我，就抓紧我，我喊‘跳’，咱们就一起跳下去，听清了吗？”
“啊？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啊！”
“想活命吗？”
“……想……”立澈已经哭出来了。
“听我一次，保证你平安无事……一、二、三……跳！”
云衍抱着紧紧扯着自己袖子的立澈，纵身一跃。
诺河边的百姓正忙着救灾迁户，突然看到密厚的云层里坠下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里仿佛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大家快跪啊！定是神仙来救我们了啊！”
不知哪里传出来这第一声呼喊，紧接着大家一人接一人的朝着山谷的方向跪下，嘴里都念念有词。“我记得十年前有过这样场景，也是乌云阴雨，还有白光，我阿娘告诉我是神仙回帝宫。今天看来，莫不是回来了？”“对啊对啊，那一年的景象我也见过……”“是是是，我没看到，不过听邻里说过此事。”人群中逐渐讨论开来，满怀着敬畏期待。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来的小仙虽的确是为了救他们，但是刚刚到，就四肢平铺的趴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个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少年。
云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绿色。他想了许久，终于意识到是坠在草地上了，心中窃喜。云衍挂念着立澈，欲起身找他，可刚一动身子，发现周身酸痛无力，天啊，要命了，总不能就趴在这里吧。
云衍再次抬头向前看去，想找一下立澈的踪迹。这时，一双兰草纹饰的靴子映入了眼帘。再昂头，随风飘舞的白色衣袂，束腰垂下的绸缎，还有一枚玄色玉佩，以及……一枚轻巧光亮的黑色鹤羽……
完蛋！今天是要糗大了。
云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他。十年过去，得知要再次来到凡间，他便构想了无数次再次相见的画面。他想象自己如何一边奋力拯救苍生，一边翻山越岭，跨川横流找到当初的阿璟。如何与他相认，然后抱头痛哭，如何诉说十年来彼此经历的种种。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像现在这样，自己脸朝地坠下，满脸灰土杂草，还痛苦地挣扎着昂首找人。云衍心里就一个想法，死了算了。
在心里骂瑶帝骂了千百遍，又默默念叨瑶帝直接收自己回去。看到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近，云衍抓紧一切挽救的机会，然而，还是没用。
“是被遣派而来的仙师吗？”
穆昭尘走到地上瑟瑟发抖的黑色一坨旁边，蹲下询问。
“啊，是……是我。”云衍捂紧脸，确认自己脸部伤势之前，决不能让这个人看到！
“穆伯托我来接你，你的伤势还好吗？能自己走动吗？”
“啊，我没事，我没事。你帮我看看，我带了一个少年一同来的，先救他。”
云衍心想，等他背立澈一走，就先躲掉，自己寻路。
“是立澈公子吧？仙师放心，我已差人带回了。”
这一下，云衍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没办法，面对现实。云衍翻身坐起，想要强撑着站起来。结果腿脚根本用不上力，脚下一滑，顺势向穆昭尘倒去。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绝望。怕什么来什么可还好？
穆昭尘却是丝毫没有惊慌，顺势框住了云衍的肩膀。心中一惊，这仙师身子骨这样单薄？穆伯说过的法力高深，头脑聪慧，怎样看都不像是在描述现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啊。穆昭尘正想着，云衍又是脚下一滑，直直地要溜下去。
恍惚之间，云衍觉得自己脚已腾空。莫不是灵魂出窍了？还是磕到脑袋有了幻想？然而未来得及想个究竟，云衍发现自己已经被横抱在怀里了。这……这……
盛昭尘低头，看到抱着的人发丝纷乱，和泥土杂草一并粘黏在脸上。一身黑色的纱衣随意裹挟在身上，半漏出白净的胸膛和心口。蠢丑的状态和纠结抑郁的表情融为一体，着实搞笑。实在忍不住，穆昭尘嘴角轻微上扬，又很快收回。
云衍眼睛尖得很，穆昭尘细微的面部变化根本躲不过他的查杀。这是赤裸裸的讥讽啊！直觉告诉云衍，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不过既然自己最丑的样子已被看过了，那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这个人了，不能亏啊。云衍大胆地昂起头，才发现，十年过后，他的阿璟也已长大了。
眼前的男子，薄唇因微微吃力抿起，鼻峰挺拔，鼻尖上有细微的汗珠。脸庞消瘦却轮廓分明，皮肤是淡淡的浅麦色。最引人的是那双眉眼。眉形如剑，看到便令人清寒。一双细长的眼睛，虽没有刻意流露的眼神，却是深邃得望不见底。黑发垂在脸颊两侧，随风乱舞，隐约之中，云衍捕捉到了一缕白丝。
相较于惊艳，云衍心中更添了一份疑惑。当年诺河边的阿璟那般天真单纯，如今看去，却像是经历了什么。稚气的确会随年龄消逝，但为何简单单纯的感觉也不见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沉默孤独，与之前天壤之别。
十年啊，分离非我所愿，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悲怆与变故？
两人一路无言。
“啊，昭尘，终于回来了。”
穆伯急切地守在门边，看到怀抱云衍的穆昭尘便立刻迎了上去。旁边一个与立澈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也是急得走来走去，看到两人归来，松了一口气，即刻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师父和仙师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一步啦！”少年话落就要往外跑去。
“慢着！舒弈，我平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穆昭尘冷冷地问到。说着放下已经在自己怀里手舞足蹈，上下扑腾的云衍，并扶他站好。
“是啊，应当问候。”穆伯回应。
名为舒弈的少年立马消停了下来，小心谨慎地靠近云衍，低下了头。
“敬扣仙师，方才是我疏忽了。谨遵师父教诲。”说罢又向穆昭尘一拜。
“无妨无妨，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怎么说，自己也是天上来的神仙呀，虽然位阶低，没地位，面对这些初修仙术的毛头小子还是要有“涵养”的。之前在阿璟面前出了糗，也要在别人面前扳回来一次。云衍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一心只想着抓紧到屋子里休息，片刻也不想站在这里应付了。
穆伯本是帝宫重臣，自瑶帝幼时便亲自指导教引。但在瑶帝即位时，却不顾挽留，执意来到凡世，定居在诺河河畔的穆山谷中。穆伯乐享清闲，每日入山采药，自行捣炼，悄悄送入有需求的百姓家中。众人拾惠，却未曾有人与这位“医师”谋面，于是都传言穆山中住着神仙。他自顾在谷中建了一座漏屋，材质无非是木草一类，但施法后也是足够坚固，能遮风避雨便好。活在世间，有人烟的地方，便可安居。
“仙师一路辛苦，这间漏居虽根本无法与帝宫相比，但足够安逸，仙师便早些休息吧。”穆昭尘低头望着云衍，话语里听不出感情。
“立澈他……”
“你放心好了，我的师妹穆子棠正在照顾他。救灾之事明日计划。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离开了。”说罢，穆昭尘撩开门帘向屋外走去。
“稍等……”云衍唤住就要迈出屋子的穆昭尘，“我自在惯了，不喜欢仙师这个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云衍吧。”
穆昭尘一回头，就看到了云衍满眼的期待。那人眼中仿佛是有流波，轻巧单纯。
“嗯。”穆昭尘盯看了两秒后淡淡回答道。殊不知，歪倚在榻上的云衍强忍着笑，心里已经遍地开花了。
哈哈，今日就找到了你，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先行离开了。阿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叫我云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