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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6.3 ...

  •   第二天,阿河向公司提出了辞呈,阿河只说,自己生了病必须住院治疗,并没告诉他们具体情况,这种事情他不想到处宣扬。老板和老板娘惊诧万分,同时也很恼怒,在商人看来,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老板娘很生气,话里话外就带了些敲打,阿河静静听着,不反驳也不解释,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但是,这个未完成的工程他必须亲自向甲方王大爷解释清楚。
      最后一次跟甲方开会之前,阿河提前把王总请到会议室,抱歉地告诉他,自己没办法跟进收尾工作了,一会儿会当面跟其他工程师交接。
      王总不可能不生气,还是保持礼貌:“如果江工真是身体原因辞职,我们也没办法。可是突然间要跟其他负责人交接工作,我希望你们能做的更透明些。”
      “我明白。接手的两位工程师都是全程跟进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具体策划和协助,这个工程我一个人也做不下来,所以您放心。”
      王总点点头,问:“我能问下,你得了什么病吗?纯粹是个人关心,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阿河垂头无奈地笑了笑,王大爷该不会以为他得了艾滋吧。会议室里就他们俩,王总也不是那种大嘴巴四处乱说的人,断断续续接触了两年,阿河跟王总两人彼此印象都不错,他们相差二十多岁,这确实算是长辈关心,他也就不瞒着了:“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王总对这个病没有概念,愣怔地看着阿河。
      阿河不想跟他再解释病情,就简短地补充了一句:“我还能再活三年。”
      听完这句话,王总突然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半天,才发自内心却口不择言地叹息:“真可惜,你还这么年轻……”
      阿河看着桌面点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没告诉别人,您知道我不是故意找麻烦就行。那一会儿我们开会的时候,要把这几个问题着重交代清楚,您要是觉得哪里有毛病就提……”
      “啊,哦哦……”王总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说工作上的事情了,罕见地呆滞了几秒。
      正式开会的时候,小助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最后最后还要添麻烦,真要命。阿河只得自己找齐了文件,开始当着甲方的面跟两位工程师交接工作。两人都是阿河的老同事了,现在又是感到意外,又是有些激动,临危受命,终于到了他们可以出头的时候,不免就有些刻意表现,不过王总在会议上状态不佳,每隔几分钟就走个神,他的眼光一直盯在阿河身上,眼里满是惋惜。
      会议开完,算是知会了甲方项目更换负责人的事儿,但是具体交接还需要一周时间内部完成。阿河把王总一行人送到了电梯口,王总临走时,转身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河一直带着平日的笑容,目送电梯门关上,才终于收回笑僵的表情,刚回头,就看见小助手满脸眼泪站在他身后。
      “你刚跑哪去了?”
      “江老师……我,我都听到了……”
      小助手咧着嘴就要嚎啕着上来抱阿河,他赶紧把他拽到消防楼梯间,这种高层大厦的楼梯几乎没人用,除了保洁不会有人来。
      “你听到什么了?”阿河明知故问,还是让他先开口比较好。
      “江老师……你为什么不说啊啊啊啊……”一句话,后半句都是嚎啕,小助手坐在楼梯上哭的稀里哗啦。
      阿河挨着他身边坐下:“别哭了,成什么样子。”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还没过去,可这两天,安慰别人哭,比他自己哭得都多,这种情况真的挺让人厌倦,可阿河还是有一丝感动,毕竟有人真心为他难过。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病情,小助手抽哒抽哒地止不住眼泪。阿河呆了一会儿,说:“对了,你知道这种病用什么药吗?”
      “用……用什么?”
      “叫什么西地那非,特别贵,所以医生给我开了好多伟哥,你要是想试试我给你。”
      小助手嘴角向上弯了一半,未完成的笑容又耷拉下来:“江老师,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那我怎么办,跟你一起哭?”阿河看着他认真地问。
      小助手终于沉静下来,抹抹脸站起身:“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说话。”
      接下来几天,阿河跟别的工程师交接工作,那两位突然有了机会的同事因此显得有些洋洋得意,在办公室高谈阔论起来。阿河倒不在意,小助手突然跟个刺猬一样处处扎刺,唯独对他毕恭毕敬,端茶倒水的,就差把饭喂到他嘴里了。
      老板的态度比较冷淡,其实他在提防阿河以生病为借口出去另起炉灶,带走他的客源,因此监视着他,小助手看不惯老板的嘴脸,差点没当面吵起来。阿河制止了小助手,反正最后几天了,好聚好散吧。
      最后走的那天,阿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本来应该给他这样的员工开个送别会的,可老板没提,阿河也没法参加那种闹哄哄的聚会,正好就免了。小助手非要帮他搬东西,一直把他送到楼下,看到了来接阿河的沈郁翔。因为潘小姐不允许,他们一直很注意在公共场合的举止,不让人看出什么来,但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小助手看了看翔,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师母好!”
      沈郁翔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河忍不住笑出来。
      “师母,江老师就拜托你照顾了……”
      沈郁翔嗯嗯啊啊地应付着,阿河朝小助手挥挥手,汽车发动了。
      小助手朝着车子喊:“江老师,过几天我去看你……”他是真心的。阿河笑笑,把一切纷扰留在了身后。

      沈郁翔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因为在工作和生活上的种种异常表现,潘小姐很快发觉了儿子有什么问题,一再追问下,得到的回答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跟阿河说过,如果他们能坚持十年还不分手,就同意他们正式在一起。她希望他们分手是因为现实的压力,而不是天命的不测。她本来还怕自己活不到十年,这回,反而是那孩子活不到十年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阿河刚开始住院的时候,宝心就时常跑过去陪他了。因为几个月没见,上次见面时又是那样尴尬的争风吃醋场面,最开始两人都很别扭,基本不说话,阿河表现得特别冷淡,宝心也就是坐在病房发呆。后来,宝心常常带吃的去,阿河并不热衷于美食,但他发现,宝心带的都是以前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他爱吃的东西,有些感动,也就给个面子吃几口。
      直到有一次,宝心带了个面包诱惑去病房,却因为医生嘱咐不能多吃高热量食物,只给了阿河一个空壳。阿河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包壳,再看看宝心把中间的部分都挖走,吃得不住赞叹,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是故意来馋我的吗?”
      宝心正没羞没臊地舔着餐盒,顶着满脸冰激凌抬头看看他,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阿河也就笑了。从那天开始,他们俩算是一笑泯恩仇,再度建交。因为对沈郁翔放了心,宝心也确实一直没有做过什么,自己又是这样的状态,阿河就凡事放宽心态,不再计较宝心对翔抱有的感情了,反而常常拿这个跟她开玩笑,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第一次住院住了两个月,阿河的平均肺动脉压降下来不少,就出院了。
      接下来几年,阿河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常常需要卧床休息,也反反复复地住院出院,所以没法再做全日的工作,主要以独立设计师的身份做一些小型作品。他本来就是工业设计专业,虽然在设计院干了几年,涉及很广,经验也不少,但是如果没有其他设计师做具体部分设计,他是无法完成上次那样的大项目的,何况现在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好在阿河的小助手后来离开了公司,自己开了家小型设计公司,常常找他做些东西,也算是份事业,收入当然比不上从前,但好歹有个经济来源,让阿河不觉得自己在佯活着。
      每次发病都比以前更加凶险,每次都更痛苦,可是至少他还活着。每周,沈郁翔都要把孩子接过来陪阿河一天,有时宝心也会跟着来。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们还会带着孩子去博物馆、艺术展、电影院,一起户外活动,甚至短途旅行。潘小姐知道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也不加阻止。
      阿河知道,自己对人生的很多需求已经落了空,这辈子是无法完成的了,比如国际旅行,比如在设计界扬名立万,比如跟沈郁翔结婚,两个人白头到老。目前,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得长一些,再长一些,就满足了。
      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之际,他希望彼此都能宽容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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