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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6.2 ...

  •   等阿河从卫生间出来,正看到叶飒对着黎嵩耳语,后者的眼睛突然亮了,满脸八卦的神情:“真的假的?”
      “真的!”
      见阿河出来,两人都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哧哧傻笑。
      “干嘛?”阿河有点懵,但他俩一致摇头不说话,他就也没多想。
      阿河挨着叶飒坐过去,对着画面不断变化的电视屏幕发呆。叶飒碰了碰他,眯着眼问:“最近……不和谐啊?”
      “啊?”阿河没反应过来。
      叶飒也不说,跟黎嵩使了个眼色,两人相对笑起来,叶飒又转身进了厨房。黎嵩朝阿河这边蹭了蹭,满脸过来人的神情:“都是哥们儿,有啥那方面的问题就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河有心事,没心思管他们俩,应付了两句就沉默下来,还是静静地想着待会儿怎么开口。
      不一会儿,沈郁翔叫他们端菜,黎嵩起身走过去,阿河也茫然跟着过去,黎嵩端了两盘凉菜放在餐桌上,阿河刚朝砂锅伸出手去,就被叶飒赶紧拍掉:“你傻啊!烫!”
      阿河这才感到指尖已经被烫到了。叶飒塞给他一个凉菜盆赶了出来:“不用你了,费劲劲儿!”
      等到菜上齐,四人各倒了一杯啤酒:“干杯!”
      阿河勉强举了举杯,想到医生说不能喝酒,就放下了。
      “怎么不喝啊?”
      “嗯……今天不想喝了。”
      沈郁翔抬头看看他,担心地问:“你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累。”
      “连酒都不喝了啊,看来情况严重……”黎嵩打趣着,看看叶飒,两人又猥琐地笑起来。
      “哎哎,这么熟了,别见外啊。直说吧,到底谁不行了?”
      沈郁翔摸不着头脑:“什么不行了?”
      “那个啊……那方面!刚才我拿西瓜霜时都在药箱里看见了,那个万……万……就是伟哥!”叶飒一点话都憋不住,直不楞登地捅了出来。
      阿河马上反应了过来,叶飒不是那种乱翻东西的人,估计是只看到了最上面的药。他干脆承认了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我,行了吧?”
      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阿河毫不羞涩地夹着菜,打起精神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方面吧,不用太担心,男人嘛,都有不行的时候!我能理解……”黎嵩靠过来为他解围。
      “怎么着?经验不少啊?”阿河没好气儿地顺着他胡扯。
      “那……那可不是啊!”
      叶飒马上抓住他的纰漏:“‘那可不是’,这句话有两种说法呢,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翔一直没说话,任他们仨怎么插科打诨都不理,狐疑地看了阿河一会儿开始翻手机,看着看着,突然脸色大变,轻轻把手机放在餐桌上停下了筷子。
      “江河,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再敢瞒着我做什么我一定饶不了你?”他的语气发着狠,里面蕴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愤怒,恐惧,伤心,甚至哀求。
      叶飒和黎嵩见势不妙,都赶紧闭了嘴。
      阿河一直硬撑着的笑容终于缓缓落了下去,翔都猜到了,再骗也没有意思。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早上不舒服,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就这么直白地说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脏有点问题,需要治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吗?我可能要死了。就这么震撼地说吗?
      阿河突然觉得特别委屈,他原意不是这样的。于是,他放下筷子艰难开口:“我没想瞒你。”
      “万艾可用于心血管疾病是什么意思?你心脏病犯了吗?”沈郁翔的话异常严厉。
      阿河难过得全身发抖,他本来想找个好点的时机,却应付不过去了,被迫要在这个最坏最坏的时刻开口:“我真没想瞒你,我就是觉得难得好气氛,想晚点再说……”
      沈郁翔起身跑进书房,把那一袋药翻了出来,越看脸色越差,又翻到了彩超和病历本。彩超他看不懂,但是病历是可以看懂的。他转过身来逼问阿河:“什么是肺动脉高压?”
      阿河瞬间掉下眼泪,哽咽着:“我真的没想瞒你的……”
      另外两个人已经吓得够呛,赶紧过去围着看病历。翔立刻慌了,把病历交给他们,自己赶紧上前半跪下搂住阿河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别难过好吗?我不生气……我就是太着急了……”
      阿河根本没法不难过,抓着翔的胳膊终于哭得不行,但是很快就感到呼吸困难,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能哭一哭,害怕、委屈、不甘、恼怒,也许负面的情绪可以得到宣泄。可现在他连哭都不能哭了,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什么都不能了。
      翔安慰着他,自己却已经吓到了,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变了调。
      阿河终于平静下来,勉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病情。
      结果,黎嵩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叶飒直接躲进厨房哭出来,沈郁翔像是没听懂一样,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盯着他。阿河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场面,他不想弄的惨兮兮的,他想振作一下,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如果幸运的话,我还能陪你到四十岁。”

      那天夜里,两人仰面躺在床上,关了灯牵着手,都不说话,但是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阿河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平平淡淡,这几年居然不知怎么变得波澜壮阔起来,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种种历程,现在又急急忙忙地准备面对死亡。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平凡人,这么多沉重的经历真的让他疲于面对,不知死亡是否是命运给予垂青,让他赶紧解脱。
      他只能这么想,这么想,让他不至于对人生心怀怨恨。
      “我说,其实我们挺幸运的了,不是吗?”阿河轻轻开口,试图把自己的观念传达给翔。
      “嗯?”
      “两个gay,在一起七年,没怎么吵过架,也没有出过轨。在这个少数人群体中,我们很幸福,对不对?”
      沈郁翔没回答,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虽然跟我爸妈闹掰了,可是至少你妈妈很开明。她同意你形婚,让我们有了孩子,还帮我们出了不少钱,比起别人来,我们也算是圆满了,不是吗?”
      阿河试图激起沈郁翔的同感,但他仍然没吭声。
      “你不能公开出柜,可是我们周边的朋友,叶子啊黎嵩啊,还有宝心……”提到宝心,他迟疑了一秒,又接着说下去:“还有我工作的同事们,都很能接受我们,没人歧视我欺负我。不管社会怎么不承认,我们在一起,遇到了这么多好人,还经常可以看到孩子,已经很幸运了吧?”
      沈郁翔终于硬邦邦地回答:“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觉得轻松的话,你就这么认为吧。”他的声音里明显夹杂了强忍着的哽咽。
      阿河觉得自己也要忍不住落泪了,还是努力克制着:“至于生老病死这种天定的事情,命运自有安排,我管不了上天的事儿。我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已经做得最好了,是不是?如果注定我要在年轻的时候就离开,虽然遗憾,但我不想怨天尤人,希望你也能坦然接受,好吗?”
      翔还是不吭声,手上加了力气,紧紧攥着阿河。
      “喂。”阿河侧过身朝向沈郁翔,伸手探上他的脸,却摸到满脸潮湿。他已经默默地哭了许久。
      “别难过好不好?我们已经很幸运了。”阿河轻轻擦拭着翔的脸。
      他却朝另一边偏过头去:“我不想这个时候跟你吵架。”
      阿河叹口气,说:“你别让我死不瞑目行吗。”
      沈郁翔躺着没动,过了片刻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尽管他始终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饱含悲愤:“幸运?我们有什么幸运的?你说的幸运,是建立在同性恋是错误的、是被大多数人包容的前提下,可是同性恋有错吗?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应该生活在一个同性恋跟异性恋一样可以公开、可以结婚,受到家人、朋友和整个社会祝福的世界里!如果我们是幸运的,可以不用跟人装什么正常夫妻,可以领养孩子或者跨国代孕,我们天天一家四口在一起,过大多数人都过的正常生活,用不着跟任何人隐瞒!可我们明明没有错,根本用不着别人包容,也不想做什么正常生活的假象!我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想做我喜欢的事业!所以我们明明是不幸的,为什么我不能怨天忧人?我并不喜欢炫耀爱情,可我更不愿意刻意隐瞒,我想在婚礼上公开地跟人介绍你是我爱人,而不是什么我老婆的哥哥!我想要跟你光明正大带着孩子出门,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地活在阳光底下,一直白头到老! 我们没有做什么错事,我们没有伤害别人,为什么都要我们为了他们隐忍地生活呢?为什么我都已经接受了这样委屈的生活,你……你还必须要离开我呢?我们……有什么幸运的?”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嘶吼,到最后完全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哪怕是这样的情绪,他的话也逻辑严密,让阿河找不到一丝漏洞。所以,阿河也终于忍不住凄然落泪,坐起来从背后抱住他轻声劝慰:“别再说了。你非要说得这么明白,让我还怎么自欺欺人呢?”
      沈郁翔一听这话更是心中大恸,返身紧紧搂住阿河。七年来,他们经历了各种苦难和欣喜,却头一次在命运面前手足无措,只得抱头痛哭。
      终于平静下来后,两人面对面躺下来,互相凝视着。窗户开着,皎洁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阿河的脸,沈郁翔用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拂过阿河的眼睛、鼻子和嘴唇,似乎在心里雕刻着他的样子。阿河睁着眼睛看翔,但他的脸躲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阿河不敢伸手触摸,怕又摸到他满脸泪水,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会起伏。
      “我爱你。”沈郁翔说。
      “我也爱你。”阿河尽力朝他笑。
      “我爱你。”沈郁翔固执地重复。
      “我知道。我也爱你。”
      “我爱你。”
      阿河不再回答,任凭翔一遍遍跟个复读机似的重复着。世界上有多少人盲目地追逐名利、浮华、□□,或者其他什么刺激带来的快感,可他们毕生只追求最纯粹的感情,而且一旦拥有就满足了,现在这个人就躺在身边,明明近在咫尺,肌肤相亲,恨不得融入彼此的骨血。他们只想执子之手,相伴终生,却求而不得。
      直到月亮隐去,天空泛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两人彻夜未眠。
      “我爱你。”虽然每天都不吝说这句话,沈郁翔还是像害怕来不及说出一样,整晚不停地告白,他的脸在晨光中显露出美好的线条,却因内心的痛苦而表情扭曲。阿河无法回答,伸手试图舒展开他紧皱的眉头。
      “我爱你。”

      我未曾爱过这个世界,它亦从不爱我
      我没有吹捧追随过它呼吸的节奏
      也从不对它卑躬屈膝
      我绝不满脸谄媚,或者高声欢呼
      激情的崇拜回荡在如涌人潮
      他们始终不能将我同化
      我站在他们之中,但我不是他们的一员
      独立自由的思想占据了我的头脑
      使我的心温柔而顺从
      ——拜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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