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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6.1 ...

  •   十月,前前后后耗了快两年时光,阿河那个足以让他扬名的大工程终于接近了尾声。越到结尾就越忙,天天开会,甲方那位不苟言笑的王老大爷催命一般催着工期,明明都在预期中,还非要显示下甲方的存在感。阿河跟小助手急急忙忙赶上电梯,却被故障困在了电梯里。
      “电梯该不会掉下去吧……”小助手抓着阿河的胳膊惊恐万分。
      “你能说点吉利的话吗?”
      小助手磨磨叨叨地发牢骚:“这一大早上,还停在了十三层,真是不顺……”
      十分钟后,电梯门开了。阿河他们要去十六层,本来已经迟到了,再等电梯的话又要花很长时间,干脆从楼梯间往上跑吧。小助手几步窜了两层楼,回头看见阿河慢腾腾地爬,催促着:“江老师你不至于这么菜吧?快点啊!”
      阿河只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堵得不行,眼前一个劲儿地发黑。他用力又朝上迈了一步,这回连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抱住楼梯扶手向前跪了下去。小助手吓了一跳,赶紧跑下来扶住他:“你怎么了?”
      阿河觉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靠在小助手身上喘个不停,心跳得越发剧烈。他这才感到自己的情况真的很不妙,而且很确定是心脏的问题。当年做完手术的时候,医生说过,以后就和普通人一样了,但是现在,他感觉,差异还是很大。
      “江老师,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没等阿河同意,他就拨打了急救电话。
      休息了好几分钟,阿河终于能说出句话来,他本来觉得,应该不差这半天时间,要不然把会开完再说。但是,他又想,万一真差这一两个小时就要了命,那可是得不偿失,还是没有逞强,点点头同意去医院。
      小助手让他坐在楼梯上,给老板打了电话汇报。两分钟后,老板带着人从楼梯跑了下来,看到阿河紧张地打量一番,松口气:“这不没事吗?”
      “可是刚才……”
      老板一挥手打断了小助手的话:“没事儿没事儿,救护车来还有一阵,咱们先上去坐一会儿,能开多少是多少……江工,对不住,甲方都冲你来的,还是得给人家个面子!”
      商人到底是商人,永远是利益第一。阿河只得勉强站起来。
      小助手赶紧拦住他:“江老师,我背你。”
      “不用……”
      “别不用啦,上来!”
      阿河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也不忍驳了小助手的好意,便顺从地趴倒了他背上,心里尴尬得要命。
      “你真瘦!”小助手轻快地上了两层楼,直到会议厅门口才把他放下来。
      阿河整理一下衣服,推门走了进去,连声道歉。
      甲方的王总皱着眉,有点不耐烦,马上拿出材料争分夺秒地讲了起来。阿河听了一会儿便进入了工作状态,直到医护人员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在侃侃而谈。
      “谁打的电话?病人在哪儿?”医生冲上来问。
      阿河赶紧迎上去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我……”
      “你?你怎么了?”医生有点难以置信地打量阿河。
      “我……”阿河感到无地自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急救电话不好这么打的呀!不行,既然你播了120,就得跟我们回去,要不然出了问题算谁的?”
      阿河回头看看,老板脸色难看地看着桌面,倒是甲方的王总表示谅解:“江工既然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吧,我们改天再谈。”
      阿河赶紧谢过王总,准备跟医护人员走。
      医生命令着:“躺上来呀!如果真是心脏问题运动会导致问题严重的!”
      于是,阿河便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地躺上了担架,让人拉上了救护车。在救护车上,医生给他连好仪器,做了心电图,点点头说:“果然有点问题……”阿河吁口气,还以为自己是小题大做了,要是被赶下来多尴尬,幸亏还真有点毛病,然后又马上担心起来,不会猝死在车上吧?
      阿河胡思乱想着到了医院,急诊医生大致检查一番,没有其他征兆,便让他去做超声心动图。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好路过,看样子是个级别高的医生,拿起阿河的报告看了看,又看了看阿河本人,突然摘下口罩:“你是江河?”
      突然间的招呼让阿河一愣,本能地看了看对方的胸牌:副主任医师,郑峰。这个名字很熟悉,就是四年前给阿河做过手术的那位医生,可那人年纪跟阿河差不多,眼前的这位医生看上去至少四十岁朝上,还秃顶。
      见阿河没反应,医生热情地上前:“你是不是四年前做过心脏瓣膜修补手术?就是我做的呀!”
      阿河终于确信了眼前的中年人就是当年的年轻医生,朝他微笑致意:“我记得你的名字,可是外貌就……”
      医生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头顶自嘲:“岁月不饶人……你又怎么了?”
      没等阿河开口,急诊医生就几句话专业地描述了阿河的情况,郑医生看着心电图皱起眉头:“先带他去做彩超。”
      “郑医生,您今天没有病人了?”
      “上午的都看完了,这个病人就直接交给我吧。”
      “哦,那挂号……”
      “小张,去给他补一下。”
      有了副主任医师开后门,阿河很快就做好了检查,拿着报告去找了郑医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郑医生也是个爱说话的人,边接过报告边说:“那当然了,你是第一个肯让我做手术的病人,我肯定记得,当时有来有好几个主刀机会,病人家属都说我年轻没经验,要死要活地不让……”郑医生本来还想跟他寒暄两句,突然打住了话茬。
      “怎么了?”
      “呃,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查完了要做手术吧?”阿河开玩笑。
      郑医生不回答,转而问到:“你家属来了吗?”
      阿河心里一沉,他觉得但凡问及家属,都不是什么好情况:“有什么问题吗?”
      郑医生摸摸头:“这个数值,偏高。你知道肺动脉高压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阿河主动问:“很严重吗?”
      “是的,很严重。”
      阿河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心脏模型:“麻烦再给我讲解一遍?”
      郑医生看看他,勉强笑笑,说:“你家人都不在本地?”
      “都不在。”
      “你结婚了吗?”
      “没有。”
      郑医生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拿起彩超比划着说:“心脏分左右,左心射血到主动脉,右心把血液射到肺动脉。你的肺血管血压高了,血液射不进去,自然会气短。你现在感到运动后憋气,就是肺动脉高压的典型症状。”
      阿河停了一会儿,还是不大懂,但好像就是肺血管血压高而已,正想松口气,医生又接着说:“……右心室长期超负荷工作,收缩力会逐渐减退,你的右心现在严重扩张,把左心压缩了很多,状况已经很严重了。劳力性呼吸困难……就是气短,大概多久了?”
      阿河听得全身发麻,回想了一下说:“两年左右。”
      “唉……你……你做过心脏手术,怎么还能这么不注意!”郑医生不由自主地叹气。
      “那,能治好吗?”阿河战战兢兢。
      郑医生半天不说话,顾左右而言他:“以前医学不发达,肺动脉高压就是绝症。但是现在治疗手段多了很多,五年生存率翻倍上升……只要你配合治疗,平时注意的话,是可以延缓右心衰的过程的……”
      阿河听出了他话里的话,觉得心里越来越没底。他沉默几秒主动问及:“那也就是说,不能彻底治好是吗?”
      郑医生点点头。
      “这个病,和我以前得过先天性心脏病有关吗?”
      医生把视线定在彩超上:“有些继发性肺动脉高压确实是有关的,你这个……还要进一步诊断,但看起来像是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特发性是什么意思?”
      “就是……”医生看起来有点惭愧:“原因不明。”
      阿河无言以对。原因不明,就是找不到病根,也就无从治疗。医生刚说的五年生存率让他紧张:“那……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因人而异,只要你多注意……反正我老师还有过存活十年以上的病人……”
      有过,听意思这个人已经死了。换句话说,十年已经是很幸运的了。阿河觉得自己的声音发颤,还是固执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你还年轻,不要想这些,要配合治疗……”
      “你不说,那我上网查。”
      “别别……上网查了你会觉得现在都活不下去了。”郑医生赶紧制止他,下定决心说:“通常我们不会把这种病情告诉患者本人,但是你又没有家人,而且我觉得你比大多数人坚强……特发性肺动脉高压的平均生存时间是……2.8年。但只要经过治疗,肯定会长很多,你要有信心……”
      阿河完全听不见医生后面的话了,他只听到2.8年。
      他可能只能活三年了。
      三年。他原本计划用一生时间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不了了。他再也等不到十年的期限。他垂着头脑海一片空白,手中的病历落到了地上。
      郑医生让他马上准备开始住院治疗,阿河想了想,推迟了几天,他想把一些事情先做个了结,比如工作、工程,比如怎么跟沈郁翔张口说这件事。郑医生叹口气,给他开了五天的药,让他一定按时服用。
      最无语的是,郑医生斟酌了一会儿,给他开了万艾可,也就是伟哥。阿河取了药看着包装上的简介无语,特意转回来问:“医生,我这状况就暂时不用考虑这个功能了吧?”
      郑医生没憋住笑了出来:“正要跟你解释。肺动脉高压的治疗要用到西地那非,就是伟哥的主要成分,但是治疗心血管的药品要贵得多。反正都不能走医保,我们一般都推荐病人用这个。”
      阿河看了看药,自嘲地想:这他妈什么病,连吃个药都这么猥琐。
      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整整半天,脑子里乱的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很想给沈郁翔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又特别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恨不得马上回到家里抱着他们痛哭一场。
      他要死了。
      他的生命要结束了。
      他们都毫无办法。
      阿河在医院待到下班时分,看到手机上小助手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发来的一连串信息:“江老师,你怎么样了?”
      阿河回了一条:“还好,谢谢。”
      小助手很快会过来:“要不要多请几天假?”
      阿河看了半天,虽然很感谢他的关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干脆就不回了。他已经有太多事情要烦,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事儿干。

      阿河打车回了家,意外地发现黎嵩和叶飒都在,正在喝着啤酒看电视,见他回来喜庆地打着招呼。
      “你回来了?”翔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们干嘛?”
      “他们俩神经病,非说上次那栽赃的事儿有惊无险还没庆祝,想喝酒就喝酒呗,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拿这当借口。”他说着缩回了厨房,又马上出来:“叶子,该切的切了该腌的腌了,你来掌勺吧。”
      “好嘞!”叶飒扔下空啤酒瓶钻进厨房。
      阿河见气氛难得这么嗨,不忍心把生病的事儿说出来,还是决定先等等再说。他不动声色地把药塞进了楼下书房的药箱里,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家里油烟机不太好用,叶飒做个饭呛得嗓子痛,问翔:“你们家有含片什么的吗?”
      “书房第二个抽屉有药箱,自己找。”
      于是,叶飒就去找西瓜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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