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越想越亏[修真]》摸一凹喵

39、第三十九章

　　是夜，月似明镜高悬。

　　绕着连绵山脉的河水静静的流淌，在无风的夜里仿佛绸缎，连最小的水波都瞧不见，镜子一般倒影出了天上的月光。

　　陈桥驿的百姓不算多，此刻都已吹熄了灯火，沉沉的进入了梦乡。长河上只有一叶孤舟飘着，摇摇晃晃无人渡河。

　　禅院里香客散去，佛堂外的大香炉里的香火燃尽，白日里那些烟熏雾廖，呛得人喘不上气的味道，也逐渐被绕在禅院生长的草木香气代替。

　　耳边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的蝉鸣。

　　都说禅院是最能静心的地方，凡间那些不知是真文人还是附庸风雅的，都爱来这种地方小住。酸文人说，夏日的骤雨似是瀑布，冬日的密雪则类碎玉。

　　弹个琴，吟首诗，同和尚论论红尘，下下棋，那简直是神仙做的神仙事。

　　可事实并非如此。
　　比如此刻，真正的修行仙人来到禅院的时候，既不弹琴，也不吟诗。

　　孟佳期肚子里憋着气，他不想自己活了二百多年，要模样有模样，要体贴有体贴，竟然还比不上个病痨鬼了。

　　他在禅院里转大半日，这气却仍是消不下去，更让人恼怒的是，他再去寻心上人的时候，禅房的门紧紧关着，叫都叫不开了。

　　换谁都气。

　　禅院内处处见诗意，可孟佳期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行到住持的禅房门前，抬脚大力踹了上去。

　　嘭的一声，僧人的房门被踹了开来，将正盘腿打坐入定的住持和尚从沉思之中惊醒。

　　“孟施主，你又来了。”
　　住持和尚或许道行却是高深，在如此深夜被人打扰，眼中也并未出现厌烦，只是淡淡的开口重新将事实陈述了一遍。

　　又之一字，让孟佳期有些尴尬，但这尴尬转瞬便散去，他抄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心中烦闷，想让大师开解一番。”
　　孟佳期并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端起桌上已然失了温热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大师二字从白日里的香客口中说出，是真心实意。但自一位金丹修士口中出离，难免有些嘲讽意味。可这住持和尚脾气当真是好，仍旧柔声细语。

　　“我倒有个法子，能一劳永逸，解了孟施主的苦恼。”
　　住持和尚身上沐浴着佛光和月光，虽说无有修为，可通身的气度瞧着，并不与孟佳期这位金丹修士相差半分。

　　孟佳期听闻一劳永逸，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目光随着和尚的身形入了禅房里间。
　　“什么法子？”

　　和尚在里间弓着腰，窸窸窣窣的于箱中翻找着什么。

　　此间禅院盖起来没有几年，香火旺盛也是全因住持和尚一人。前来上香的也不只是陈桥驿的富庶人家，听说还有不远千里从州府来的大官老爷。

　　说不定达官老爷给和尚送过什么宝贝？

　　孟佳期安安静静的侯在原地，目光锁定在和尚的背后，等着他转身的瞬间。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和尚手中的动作也顿住了，显然不管在箱中寻什么，这会儿也都寻到了。

　　和尚顶着孟佳期的期许，浅笑着转过身来，双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玄铁铸造的剪。

　　“就由我来替孟施主剃度，削去那三千烦恼丝吧。”
　　和尚握着剪刀，脚下的步伐忽的加快，朝着孟佳期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禅房本就不大，从里间走出来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然停身在了孟佳期的面前，甚至还捏起了他的一缕发丝。

　　“哎哎哎？”
　　孟佳期的头发被和尚拽住，稍稍有些痛。

　　“施主莫怕，拜在我佛门下，青灯星霜古佛作伴，六根自然清净。”
　　和尚捏着剪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这样人人都已入眠的寂静深夜里异常刺耳。

　　“六根清净，便无有烦恼了。”
　　说着将剪刀置于孟佳期的耳后，便要开始了。

　　孟佳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惊，连忙小心翼翼的同和尚推搡起来。

　　“放放放手！”
　　口中话语决绝，可孟佳期手中的动作却不敢大了，生怕将眼前的和尚给伤着。

　　别瞧外头此时万里无云，夜空之中仅有繁星。如若伤了这和尚，天道感应下来，劫云能在数息之间便于禅院上空汇聚起来。

　　“我是真的有烦恼要同你诉。”
　　孟佳期好不容易挣脱，躲至了禅房的另一边。

　　二人之间似乎很是熟稔，彼此开口全无戒备和疏远。至少眼下，住持和尚在瞧见孟佳期露出苦恼神色，并非伪装之后，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我晓得。”
　　和尚微微皱眉，想到了白日里那位拽着自己僧衣哭诉的夫人，以及夫人声泪俱下的忏悔。

　　而夫人在陈桥驿并未传出污名，坊间也没有半点情郎的消息，只因这位情郎并非凡人，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修士罢了。

　　可那夫人的相公怕是活不长了，至多也就一二月的工夫。
　　几年都等了，还差这几日么？

　　“你想我做超度么？”
　　和尚眼中闪过疑惑，且除了疑惑之外，还有几丝不该出现的狡黠。
　　“那即便是你，也要供奉香火。”

　　孟佳期摆摆手，嫌弃的摇头否认。
　　“你可是善人化身，怎么能说出这般的混账话。”

　　禅院里的住持和尚盛名远播，可与他亲近的人却晓得，住持并非传闻中那般至善之人。孟佳期见过最多真面目，有时都怀疑天道是不是庇佑错了人，功德本该降在禅院里别的和尚身上。

　　“我苦恼的是当阳山。”
　　孟佳期并未纠结病痨鬼的超度谁来做，让他气恼的是当阳山家中又来信了。

　　“我那混账爹，又娶了一位后娘，唤我回去呢。”
　　抬手捏了捏眉心，孟佳期闭上眼睛后，脑海中仍能浮现当阳山庄和别院里那些年岁不一的妇人。

　　其中几个有修为的活的长的，小时候还打过自己。

　　和尚听闻后，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未做评论。
　　可他面上嘲讽神色浓得很，孟佳期见状立刻反驳起来。

　　“我可没有老东西的风流病！”
　　提到这个，孟佳期似乎情绪不太稳当，周身的灵力震颤起来，禅房内的烛火忽忽闪闪的摇曳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我要的。”
　　孟佳期如此执着待夫人走的原因，也是这个。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过自己儿时的生活。也就是那病痨鬼没有气力动手，否则他的娃儿早就被打了。只带走了心上人，过举案齐眉，儿女绕膝的日子，才算真的快活。

　　“去他的当阳山，去他的修行。”
　　孟佳期根骨不错，如若能潜心修炼的话，金丹绝非前路的终点。

　　成婴是必然，化神也不无可能。

　　只是人各有志，孟佳期满心惦记的，全都是良辰美景，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就他娘的在每一个与心上人面对面的朝朝暮暮。

　　“你家中那诡异烟气，还未剔除么？”
　　和尚一针见血，直至要害。因着二人之间无话不谈，和尚晓得孟佳期真正苦恼的并非是父亲，也并非是后娘。

　　孟佳期耸了耸肩，那烟气似是孟家的诅咒，代代相传，少说也有千年岁月了。好在孟佳期还有个兄长，虽说不大亲昵，但至少轮不到自己身上。

　　天塌了有大能修士扛着，爹死了，家族诅咒有兄长担着。

　　旁的男人或许还幻想三妻四妾，妻子老去后变心什么的。孟佳期从小见多了父亲的混账事，他这辈子就算活多久，都只打算娶一个娘子，好好的真心待她。

　　住持和尚挑了挑眉头，并不打算听孟佳期这一套话，因着听得实在太多，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所以呢？”
　　他打断了孟佳期正要开口表什么决心的念头。
　　“我如何能宽慰你的烦恼？”

　　孟家修士世家，几代人也未能拔除诅咒，孟佳期的苦恼即便根源在此，也不是一个凡人的和尚能够化解的。

　　而孟佳期大半夜的寻上门来，定然是有别的事情相求。

　　被戳穿心思的孟佳期有些不好意思，原地踱了几步，犹犹豫豫的开口。
　　“虽说老东西不像话，但我还得回当阳山一趟。”

　　孟佳期上前几步，摆出了讨好的神色。
　　“我走了留她和孩子无人关照，放心不下。”

　　和尚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反驳，伺候的下人那么多，怎的就无人照料了？

　　可孟佳期并未给和尚留出反驳的时间，紧接着便道。
　　“劳烦大师，照料一二。”

　　说着的时候，孟佳期双手合十聚在胸前，腰身一弯，朝着和尚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和尚本想说担不起，可瞧见好友这般，也实在无法拒绝，只能无奈点头。
　　“你放心回去，早些回来。”

　　此间夜色迷人，禅院里风平浪静。
　　孟佳期和住持和尚都不晓得，今日的别离之后，二人再无聚首之日。

　　……

　　照料一二，听起来是小事。
　　可隔日清晨，住持和尚起来净身换衣的时候，小沙弥来告状，还是差点把他气得背过去。

　　“住持住持！”
　　小和尚年岁不大，也就十三四的样子，不知是跑来太过着急，还是因为旁的，脸都憋红了。

　　“我瞧见西禅房里，那病痨鬼和他夫人正搂在一起亲嘴呢！”
　　身为佛门弟子，本不该如此讲话，但情急之下，小和尚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呀。

　　他去给施主送素斋，一推门正正好给碰上了。

　　“佛门圣地！住持，快将他们轰出去吧！”
　　否则辱没了佛祖，佛祖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呢？

　　住持和尚将手上的水甩了下去，在心中暗骂那孟佳期那混账，给他留下了什么烂摊子。可谁让他答应下来，要照料一二呢。

　　住持和尚咬了咬牙，道。
　　“莫管了，由他们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