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之书》落黧

9、雁渊其九

　　黄昏时分，逢魔之时。

　　君莫语静静地站在宽阔的街道上，望着北方的天际。在那片天空，诡异而不祥的气运汇集，一根有如干涸鲜血凝成的因果线连接着他与远方的那人。

　　霍倾吗……那个人，是这场大劫的开端呢。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晏琪那丫头的婚礼。

　　晏氏一族，是朝蓝的世家大族，其历史可追溯到千年之前。现在晏氏的族长，是当朝的丞相。

　　他想起那个防他跟防贼似的中年大叔，脸色顿时一黑。

　　桃子安安静静的跟着君莫语，见他敲响了丞相府的大门。

　　“谁？”

　　“去禀告晏相，君莫语来访。”君莫语笑着，隔着门说道。

　　门内忽然没有声音了，几秒钟过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君莫语眼皮跳了跳，万分不爽，自言自语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渺一点也不可怕。”桃子捏着他的衣袖，眼眸之中是认真之色，“渺……桃子饿了……桃子可以吃了这房子吗？”

　　“刚刚不是才吃了馄饨吗，怎么又饿了？”君莫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一只小瓷瓶，放到桃子手中，“我带的灵元丹不多，省着点吃。”

　　桃子高兴的应了声，打开瓷瓶，倒出两颗带有青色花纹的蓝色丹药，丢进嘴里。

　　灵元丹特有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桃子弯了弯眼，很是高兴。

　　灵元丹虽名为丹药，实际上它更像一种糖果，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滋味，只是兼有一定的丹药药效。昔年也不知是谁捣鼓出了这玩意儿，在神界甚受孩子们欢迎。

　　这玩意儿卖得较贵，桃子又没什么钱，自然买不起，是以她只偶尔能从君莫语这里得到，算是难得的食物了。

　　那扇朱红的大门缓缓推开，一位身着暗色衣服，略有些干瘦却精神抖擞的老人推开门，勉强笑道：“不知贵客到来，老夫有失远迎了。”

　　“你是……晏相？”君莫语打量着老人，有些疑惑，“十五年不见，你的变化挺大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君大人您这般青春永驻的。”对于君莫语，晏子濡就算再看不惯，也用上了敬称。君莫语掌权的那个年代，朝蓝尚未立国，更别说晏氏了。单是他的年纪，便不知大了自己多少轮。

　　然而看不惯毕竟是看不惯，晏子濡没好气的说：“君大人此次前来，敢问是有何贵干？”

　　君莫语笑着，淡然道：“当然是……找晏临玩啊。”

　　十五年前，君莫语便是为晏临而来，晏子濡不可能不知道。他甚至知道一些更多的东西，比如……自家儿子的来历，再比如，自家儿子与君莫语是多年好友。

　　但那不代表，晏子濡就会打开大门让这个危险人物进来。

　　“咦，你该不会没收到消息吧？”君莫语察觉到晏子濡的态度，问道。

　　“什么消息？”晏子濡一脸疑惑，至于是真的不知还是装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君莫语深深地看了这只狐狸一眼，而后果断地拍了拍桃子的头，道：“桃子你饿吗？”

　　晏子濡不明所以，却听得那年幼的女孩道：“饿……”

　　“狐狸爱吃不？”

　　“爱。”

　　如是晏子濡哪还能不明白君莫语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

　　“那个消息，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君莫语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明晰，“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必定会有你们安插的细作在场，唔，其他三国的也少不了。以你晏相在朝蓝的地位，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咱现在可不是敌人。”

　　“就为了这个？”晏子濡知道君莫语所指的是他不再是云清国师之事。

　　“不止，有一件事，关乎五国。朝蓝若信得过我，我自如实相告，若是信不过，那么，日后有了什么损失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君莫语脸上的笑意敛去，正色道。

　　晏子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不似在开玩笑，方让开了路，让君莫语进府。

　　君莫语牵着桃子，走进相府。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这老狐狸，要进这相府还真不容易，早知便让酒疯子把晏临叫出来了，还免得这番口舌。

　　真是失策！

　　“究竟是何事关乎五国？”
　　晏子濡调开一切闲杂人等，坐在主位上。

　　“大劫，自苍云而起，先至朝蓝北疆，再是云清，其后，便是其余两国。”君莫语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如何信你？”

　　“我不需你信，只要你看到。”君莫语向桃子伸出手，“桃子，借我点神力。”

　　桃子乖巧的点点头，伸出右手，放在君莫语的手中。刹那间，暗金色光芒亮起，流转到君莫语的手上，化作一片清亮的浅青，而后迅速分为黑白二色。

　　桃子的力量与他并非同源，想要发生转变自然难上加难。好在这事他以前也常做，再加上他原本的境界比桃子要高，这才能顺利转化。饶是如此，他头上也见了汗，可见并不轻松。

　　两人将力量收敛得极好，是以身为凡人的晏子濡并没有感受到，那股力量中，足以让他灰飞烟灭无数次的威压。

　　“本君说，知其来者。”古老玄奥的语言响起，似大道钟鸣，又似众生吟诵。晏子濡听不懂，却能看到那黑白二色的光忽而覆盖了视野。

　　下一刻，天地骤变。

　　他仿佛从寰宇之中俯瞰着大地。大地之上，生灵生长。君莫语出现在他旁边，轻声道：“世言陆域无疆。晏相，告诉我，面对真相，你看到了什么？”

　　晏子濡不语，只是震惊的看着那被无穷大海包围的陆地，以及那片陆地之外的另一小片陆地。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他所生活的世界。

　　“看好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君莫语双指并拢，在晏子濡来不及反应之时从他眼上划过。而后，晏子濡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山川河流不再是山川河流，代替它们的，是无数光脉。光脉交织缠绕，构成了将整个大陆包括在内的循环。大陆五国，除却苍云皇朝之外的四国皇都上空，皆有一条金龙盘旋。它们姿态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皆死死盯着苍云皇朝。

　　那是气运。

　　在北方，那片常年被雪覆盖的土地上，黑色的气息在弥漫，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大地。

　　被黑色气息覆盖的地方，战火弥漫，各种不祥的事发生，真真的，民不聊生。

　　那是……地狱……

　　“这……这……”晏子濡望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他能看到，最先被黑色气息覆盖的地方，是朝蓝。

　　“那是魔修所为。”君莫语淡淡地说，似见惯了这种景象，“心术不正，央及他人。”

　　他轻轻吐出一字：“复！”

　　一切景象消失，他们再度回到丞相府大厅之中。刚刚他们所见，便如一场幻境。

　　君莫语伸手，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淡然道：“你该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