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意君心》甜味酸奶

21、盈惜（一）

　　每当方琳鸢想要做什么，便会送一匣子珠宝首饰过去，匣子里放着一张写着要办的事的纸条。
　　孟逸然得了报酬，自然会替方琳鸢做一些她自己做不得的事。
　　季华音的镯子收进了那里，便说明方琳鸢对这镯子的厌弃，她若是喜欢，一定会留下来自己佩戴。
　　季华音自然变了脸色，脸上的肌肉一処，表情尴尬，沉默着有些下不来台。
　　苏以宁并未注意到她，而是问道:“还要往畅春宫送？娘娘可是又要有动作了？是……”
　　她仔细地瞄着方琳鸢的神色，道:“皇后？”
　　方琳鸢阖上了眸子，碧瑶机灵，立刻上前近身替她揉着太阳穴。
　　方琳鸢只手扶头，曼声道:“从前她禁足只七日，凤仪宫又向来严得很，不好下手。如今她解了禁足，难免要见人处理事务的，也就有了机会。”
　　季华音沉思了片刻，徐徐道:“娘娘可有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方琳鸢睁了眼，摇摇头，“法子倒是想不出，这才叫来你们商议商议。”
　　她的目光骤然阴冷，有如利刃般割破人的神经，“不管是个什么法子，绝不能留了她的性命。”
　　方琳鸢余光一扫，目视着季华音道:“你说。按说皇后这次禁足，还有你的一番功劳。”
　　季华音“扑哧”一声笑了，微微有些得色道:“臣妾本是气不过，想惩罚顾氏。谁知道顾氏落了水，也把皇后拉了下去，可见顾氏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不轻。”
　　她灵机一动，眼神中仿佛闪烁着光芒，“不如让顾氏替咱们做事，既除了皇后，又除了她。”
　　苏以宁微微蹙眉，语气坚决道:“臣妾以为这法子行不通。顾嫔本就与人交际甚少，成日待在兰情轩里哪也不去，何况她现在还在养病。听说皇上下了旨，不许任何人探视，只为了让顾嫔静心养好身子。想让她帮咱们，怕是没有机会。”
　　季华音听到有人否决她的意愿，冷笑一声，侧过脸来仰起头，笑容诡谲，微微眯着眼睛，有些挑衅的意味道：“哦？既然臣妾的办法行不通，睿芳仪有何高见？”
　　苏以宁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首去，谦卑道：“不曾想出。”
　　她这样放低姿态不是怕季华音，而是做给方琳鸢看。
　　这么多年来，她深知，在方琳鸢面前不能显露自己一丝一毫的优越，一定要甘心屈居她之下，心甘情愿地受她摆布，才能活得长久。
　　“既如此，便按着季婉仪的想法办就是了。”方琳鸢听着季华音的办法还算有效，便答应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是季婉仪想出来的，便由季婉仪去做吧，倒也省了本宫一匣子的首饰。季婉仪赠的镯子真真是好，若说真的送出去，本宫还有些舍不得。”
　　季华音一听提起镯子，赶忙换了谄媚的笑容，笑意飞上了眼角，应声道：“娘娘吩咐的，臣妾一定照办。既如此，臣妾先回去准备着，臣妾告辞。”
　　望着季华音高挑的背影渐渐远去，苏以宁仍然心有余悸，道：“娘娘，臣妾只怕这法子会适得其反，赔了季婉仪进去。”
　　谁知方琳鸢倒不以为然，抬头望着殿外，语气风轻云淡道：“她不过是本宫的一把刀，赔进去了本宫再去找就是了。从前萧美人把自己搭了进去，本宫还能找得到季婉仪。而且，能赔进去的只有萧美人那样蠢笨的，季婉仪倒比她聪明得多。”
　　她转过头，脸上漾满了笑意，两颊的肌肉高高的耸起，“当然，你比她们还聪明。”
　　方琳鸢的笑容中蕴含着森森的冷意，苏以宁手心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不禁打了个寒颤。

　　——————————————————————

　　昭纯宫兰情轩
　　褐色的药汤如黄莲般苦不堪言，即使隔了一层迷蒙的水汽，仍有浓重的苦味飘散。
　　顾盈惜皱着眉头勉勉强强咽了两口，就赶忙推了开，扭过头去，抿着嘴唇低低地咳了几下。
　　玉言无奈，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着顾盈惜的嘴角，却仍旧盛了一小匙的药汤，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主忍一忍，把药喝下吧。”
　　顾盈惜起初是执拗地不肯转头，犹豫了一会，方才不情愿地将朱红的嘴唇凑向早已饱蘸黄莲般味道的瓷勺。
　　她眉头拧成“川”字，试探性地吸了一口，还是因难以下咽咳了出来。
　　玉言也知道，自顾盈惜落水苏醒以来，汤药便日日不断，各色的药汤也是层出不穷，苦味也日益浓重，像这样的味道，自家小主怎么受得了呢？
　　玉言将药碗放回漆盘里，屈了屈膝道:“奴婢去拿碟金丝蜜枣来，给小主压一压吧。”
　　待顾盈惜点了头，便打了珠帘出门去了。
　　顾盈惜身子乏力，只能用靠枕支着身子倚在床上。
　　虽然太医嘱咐着要在殿内走动走动，但她总是觉得没有力气，也只能在床上翻翻书活动活动手指而已。
　　又一阵清脆的珠帘声响起，只是这次来人的脚步快了许多，听得玉言道:“小主，季婉仪在外头侯了一刻钟了，还没走呢。”
　　顾盈惜微微蹙起秀眉，语气中已经有了责怪的意味，“人家也是小主，怎可这样不予理睬？真是不懂事。”
　　玉言有些委屈，无奈地坦白道:“皇上下旨不许别人探望，奴婢也是好声好气地劝了，只是季婉仪迟迟不肯走，奴婢也没有办法。”
　　顾盈惜的眉头仍未舒展，她带着怒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她的怒意像是秋季连绵的细雨，汨汨柔缓，并不是那种暴跳如雷的急躁与冲动。
　　正因如此，她的怒反而为她增了几分生气，不至于让她只是个貌美柔和的呆板美人。
　　顾盈惜道:“所以就将人家拒之门外？季婉仪好心好意来看本主，怎可辜负人家的心意？还不快请进来。”
　　顾盈惜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又理了理鬓角和额前的碎发，勉强扶着床沿将要掀开锦衾下床，季华音就快步走来急忙拦住了。
　　季华音先是扶着顾盈惜倚在床上，并替她盖好被子，再后退几步，屈下膝恭去，做出恭顺的样子道:“臣妾婉仪季氏参见顾嫔。”
　　顾盈惜不待季华音说完，便急忙伸手示意，紧着道:“不必这样客气，赶快坐下。”
　　见她坐好，顾盈惜带着些歉疚道:“都是我管教下人不利，害得你在门外苦苦等待。我绝不饶了他们，还望你万万不要介意就是。”
　　季华音听过发出银玲般声声分明的“咯咯”笑声，梨涡深陷，贝齿外露，眼神中充斥着刻意的欢喜，一壁用帕子掩着嘴唇，一壁含笑道:“小主说的这是哪里话。是臣妾来叨扰您，您能赐臣妾进殿已经是臣妾的荣幸了，哪里还敢怪罪小主呢。”
　　顾盈惜和婉地微笑，仿佛风中缓缓绽放的玉兰，澄澈的眼眸中饱含真诚，道:“季婉仪这样说便是折煞我了。你好心来看望我，我理应好生招待，这也是待客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