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谈》碎肉煮

23、安阳城（2）

　　何楚寻的家在城东的最东面，远离繁华闹市，两人摇着扇子，阔步往城东杨柳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经过面具摊子，何楚寻买了两个戴着玩，他自己小孩子气也就算了，偏偏要闹着给李萧然戴上，于是乎，没走出几步，后面跟了一堆光屁股的小屁孩。

　　"羞羞羞，这么大个人了，还扮什么龙三太子！"

　　"就是就是，旁边那个尖嘴白毛的，还是狐仙哩！"

　　"老大不小了，羞不羞呀！"

　　"——就是就是！"

　　何楚寻无奈，只得把面具分给了孩子们，两人接着踏上一座白石桥，桥下是条清水河，河中有数尾锦鲤自在戏水。

　　何楚寻一时兴起，用扇子指着水中游鱼，脱口而出:"萧然，你可知道这水里的锦鲤一共有几尾？"

　　李萧然摇了摇头，笑言不知道，随即指着河边那两行柳树，道:"那楚寻可晓得岸上杨柳有几棵？"

　　此言一出，何楚寻愣了一下，无奈摊摊手:"就跟水里的鱼一样多咯！"

　　两人相视一笑，沿着杨柳道往前走，走到尽头处可见数行青青松柏，两座风格截然不同的庄院立于道路两旁，一座威严气派，一座稍显破旧。

　　“萧然，我们到了。”何楚寻一撩袍子，指着左边那座上了年月的宅子说道:“我们祖辈几代人都住在这里，旧是旧了点，住习惯了就好。”

　　李萧然点点头，收了扇子，正了正衣冠，随何楚寻上前敲门。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阿福，阿财，我回来了！”何楚寻说着用力拍了两下大门，发现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好哇！你们偷懒，看我等会怎么罚你们！”何楚寻第一次带人回家，这些个不识好歹的下人们，不来相迎就罢了，还敢如此放肆！

　　何楚寻自觉在李萧然面前丢了面子，心里老大不高兴，可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父母，又着实欢喜，匆匆穿过种满松柏的庭院，走上山水回廊，越过几棵芭蕉扇与冬梅，忽见厅前花园里站了十几号人，台阶上一行人正在与他们理论，为首两个正是何父何母。

　　甫一见到久别的双亲，何楚寻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大老远的就扯开嗓子喊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厅前的所有人都齐刷刷朝他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李萧然。何父何母还未表态，台阶前一五旬青衣老者“嗖”的一声蹿过来，人未至声先闻。

　　“啊哈哈哈哈哈，何世侄总算回来了，今儿个你世伯母还念叨着，贤侄什么时候倦鸟归巢，这不，贤侄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了，真是巧合得紧，哈哈哈……”穆云霄捋着山羊胡子，红光满脸地笑道。

　　何楚寻一听这桀桀的怪笑就知道是穆老爷子，也就是穆世才的爹。心里冷哼一声，拢了拢袖子拱手作揖:“我道是谁，原来是穆世伯大驾光临寒舍，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穆云霄笑眯眯地听着，末了答道:“啊哈哈哈，许久未见贤侄仍旧那么风趣，我们两家挨得这么近，我跟你爹又是世交，平时多有走动，什么时候过来不可以？”

　　说着极其猥琐的一笑，调侃道:“还是说，嘿嘿嘿，何贤侄不想看到我这个老头子？”

　　“哪里哪里，穆世伯说笑了。”何楚寻心不在焉地答道，双眼不住往穆云霄身后打量，何父何母见儿心切，这会正小跑着朝这边赶来。

　　眼看穆云霄又要假情假意地故意添堵，何楚寻连忙闪身越过他，迈开步子上前与父母相聚。没有了穆云霄的从中作乱，父子三人终于得以团聚。

　　“爹！娘！”何楚寻拉着双亲的手，泪眼汪汪的，激动得说不出话。

　　何父何敬之轻拍着他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许。何夫人抽出手，抬起袖子擦擦眼角，随后颤抖着摸上何楚寻的脸庞，含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与何楚寻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久别重逢的场面没维持多久，沉默片刻后穆云霄很快又发现了新目标，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踱到李萧然边上，阴阳怪气地道:“方才见何贤侄是与这位公子一道回府的，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何父何母本来就注意到李萧然的存在，此刻听闻穆云霄提起，不禁止住哭泣，一齐望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李萧然微微欠了欠身，颔首道:“鄙姓李，名萧然，若前辈不嫌弃，可直接唤在下的名字。”

　　穆云霄得意地朝何父何母一笑，捋着胡须笑道:“李萧然么？呵呵！我看李公子一派风流，高风亮节，气质超然绝非凡胎，果然是玄门中人，老朽虽不常在江湖走动，却也略知一二，贵派……”

　　李萧然皱了皱眉，想必是思及紫云山庄众人，触到伤心之处。何楚寻连忙将他拉过去，匆匆给爹娘介绍了一番，推着他往大厅走，嘴里不住嚷嚷:“这说了大半天，舌头都冒烟了，我们赶紧回屋喝杯茶罢，--李婶，李婶，来客人了，沏壶上好的碧螺春！”

　　何父何母自然是了解儿子脾性的，当下无奈地摇摇头，何母更是开心的表示要亲自下厨做几样菜庆贺儿子回来，当下带着几个丫鬟随从走了。

　　何夫人前脚刚走，何敬之随即收了脸上的笑容，拂了拂袖，不悦道:“今日难得吾儿回来，不想坏了兴致，方才的事不与你计较，穆兄请回罢！”

　　穆云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拱手道:“何贤侄得以平安归来确是一件好事，那么愚兄告辞，不过，呵呵，明人不做暗事，万望贤弟以后不要再做这等无聊之事，你的长袖还是舞在有用的地方罢！”

　　说着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拂袖而去，那几个他带过来的家丁被留在何府，一齐跪在地上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何敬之朝他们挥挥手，众人叩头谢过，悻悻地下去了。

　　厅堂内，一浑身贵气的银发老妪正颤巍巍地拄着手杖，何楚寻和李萧然左右扶着她，小心把她扶到座上坐好。

　　老太太笑呵呵的合不拢嘴，拉着何楚寻的手，叨叨絮絮的说道:“哎呀我就说这一大早的眼皮直跳，溜哥也比往日活泼，我心想啊指不定是寻儿回来了！”

　　溜哥是老太太养的鹦鹉，能说会道晓通人性，是何老太太八十寿辰的时候何楚寻送她逗她开心的，这会儿正由老太太的侍女提着，在一旁上蹿下跳的。

　　“寻哥儿回来了！寻哥儿回来了！”溜哥不失时机地说道，逗得厅中众人哈哈大笑。侍女翠菊捂嘴笑道:“老太太天天念叨着寻哥儿，这绿毛畜（chu）生便学了去，好几回把老太太骗到了呢！”

　　说来也奇怪，何府上下皆称呼何楚寻为寻哥儿，没人觉得不对，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上了，连何老太太有时也这么唤他，现在连鹦鹉都没落下，寻哥儿、寻哥儿的叫得轻快。

　　何楚寻自然是不介意的，待老太太坐好后，也挨着她坐到软凳上，一口一个奶奶孙儿好像想你，把老人家逗得眉开眼笑。早有下人奉上香茶，何楚寻拿起细细吹凉了，端过去喂老太太喝，直言“奶奶尝尝寻儿这杯，香得很哩”，软硬兼施喂了半盏下去。

　　何老太太喝了茶，心情好得紧。一双老花眼不住在李萧然身上打量，越看越喜欢，笑着拉过何楚寻的手问道:“寻哥儿，这是你的什么人呐？怎的不给奶奶介绍介绍？”

　　何楚寻闻言脸上一热，随即咳嗽了一声，求救般朝老太太眨眨眼，尴道:“他呀，他不就是……呃奶奶，你就不要问了嘛，他是我的好朋友，叫李萧然，奶奶你……可以叫他然儿。”

　　李萧然随即走上前跟老太太问好，何老太君朝他招招手，李萧然便缓步上前，道了声奶奶好，在其示意下坐到另一边的软凳上。这一声奶奶叫得比什么灵丹圣药都要好，把老人家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

　　“诶，诶！”老太太应着，拉过李萧然的手，从案上拿了块桂花糕塞给他，笑言:“好！好！这长得也好，哪里都好！”

　　一番话把何楚寻夸得心花怒放，仿佛在夸他自己似的。何老太君喝了口茶，接着道:“我家寻哥儿往后要多劳然儿你费心照料，你万万不可辜负他。”

　　何楚寻闻言，用力抓住何老太太的手，眼角微红，哽咽道:“奶奶……”

　　李萧然不吭不卑说道:“奶奶放心，但凡有我李萧然活在世上一日，便不会让楚寻受到半点委屈，说到做到。”

　　何老太太点点头，转过身拍拍何楚寻的手，中气十足地说道:“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寻儿放心，你父母那边奶奶会与你说道说道。”

　　何楚寻的家书句句不离李萧然，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亲昵，老人家是过来人，哪会不晓得其心意。虽如此，也是做了好长时间的心里斗争，最后总算释然了，只要孙儿开心，平平安安的她便知足。

　　何楚寻最怕的就是爹娘会反对，如今有了奶奶这枚定海神针，心里一下踏实多了，与李萧然一齐向老太太道谢:“多谢奶奶成全！”

　　何敬之甫踏入大厅，就听得里面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当即问道:“在笑什么呢？”何楚寻等人连忙起身迎接，请安问好后各自落座。

　　何敬之向老太太请安后，便唤了何楚寻到书房谈话，留李萧然一人在厅前陪老奶奶说话。何楚寻应声而去，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也有许久未与父亲交流，如今两人于书房内促膝长谈，没有好半天出不来。

　　李萧然呢也没闲着，大家听闻寻哥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神仙模样的人回来，都争相来瞧，看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奇，一传十十传百，差不多整个何府上下的女眷丫鬟都来了。

　　府里的女孩儿们挤在门口，用团扇丝帕遮脸，对着何楚寻指指点点。

　　一个说:“这人谁呀，长得可真俊！”

　　另一个道:“据说是寻哥儿的朋友，模样气质是真真的好！”

　　“可不是嘛！”第三个接着道:“按我说，整个安阳城就数他最风流倜傥。”

　　“对门的穆公子也比不上？”

　　“比不上！”

　　……

　　这一天，何府上下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