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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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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大魏颂元三十一年,顾家玉郎踏雪寻梅,遇雪崩亡故。
“听说了吗?那顾家家主惊闻爱子死去,站立不稳,几近昏厥啊!听我那当差的侄女说的,顾家主母听到这信息时,顿时哈哈大笑,忽的站了起来,把手上的佛珠一扯,然后命人把那佛堂都给砸啦。也不晓得是啥意思?”
酒馆内,一尖嘴猴腮的男人窃窃私语,喋喋不休。
“还有啊,顾郎君那父亲,也就是顾大人据说气急攻心,哀戚伤身,已经卧床三天了。
“真的?那顾夫人可真是疯了,你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意思?谁家儿子死了还笑的。”
“我估计啊,是怪罪佛祖把顾家郎君给收走了。”
“瞎说什么?佛祖是能岁半编排的嘛,顾家就是爱子心切,疯啦!”说话之人边说边捏着两个花生粒往嘴里扔。
“切,谁信啊!估计啊就是你瞎编的吧?”
挑起话题的男人一瞪眼,“都说了是我当差的侄女说的。你还不信了?”莫名提亮了声音,脖子都冒上青筋了。
“要我说啊,顾玉郎根本就没死。”
“那雪崩可不是闹着玩的,除非是神仙,哪里能在雪崩下或者回来。”
那尖嘴猴腮之人见众人都不信他,气的眉毛都翘起来了:“你们可别不信我啊,那顾家都挂上白灵了,不信的话你们随我去看。”
“真的假的?都起灵了,估计是真的死了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是真的,”另一男也不看他,对着对面人说
“你说会不会顾玉郎就是长的太好了,被神仙拉去做了女婿?
“有可能,有可能。”群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当神仙女婿,你以为谁都能当啊,选他还不如选我了,那顾玉郎虽好,那雪女可是神仙,能瞧得上他吗?”嘟嘟囔囔,畏畏缩缩,愤愤不平,说的也就是那猥琐之人了。
“切,瘌□□想吃天鹅肉,你连顾郎君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哄,一声大笑,羞得此人脸色涨红 ,甩袖离去。
岁月辗转成歌,时光流逝如花。已然七载矣。
淮南地界,品安州一个邻近大山的小山村里,郎朗读书声从一个新砌的半砖半泥房里传出。
“可还有什么不明白?”
“先生,学生有一处不懂,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是何意?”一总角小子,举手作揖,提问道。
“意思就是,当别人对我不了解、不理解,我并不生气;与不明智的人相处,我也不烦恼。不也是君子吗?”
奇怪的是,这里的教书先生的却是个女子,木簪束发,素衣加身,却身子绰约,翩跹苗条。
“多谢先生,学生亦有一事不解,烦请先生解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那先生我的目标便是将来能够举官,可是先生我今年才七岁,等我当官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我真的能够到那个时候吗?”
那女子噗嗤一笑,灿如烟火:“贵有恒,何需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先生相信你。”
另一小崽子不服,“我娘说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先考上秀才,可是隔壁村的还有人读书四十年都没考上秀才呢!先生,我说得对吗?”
“嗯,有目标是好事,但偏执固执亦不可取,事不凝滞,理贵变通。若囿于俗事,便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机会你们便去封京走一走,大魏风流之姿,只有你们亲自感受才能够体会。”
“封京是什么地方?先生你去过吗?”
女先生顿了顿,也不言语,却微微一笑。
女子甩袖接着又道:“你们如今虽在上河村,但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尔飞,与凡桃俗李争个高低不是本事,先生希望你们不管做什么,都能成为巨匠。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春风杨柳万千条,我大魏也有万水千山,翌日诸君定要品阅。”
见十一二个脑袋瓜子都挂着迷茫的表情,“当然,你们还小,以后就懂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明日重阳节休息一日,后天再来上课。”
女先生收了戒尺,气定神闲地往讲台处走去,目送着学生们收拾东西,暗自欢呼雀跃却又顾忌先生在场。
等到走的差不多了,女夫子听到后面传来脆生生的奶音:“先生,先生。”
这女夫子就是钰清,她在这个品安州已经生活七年了。
低下头看到一个脸蛋红扑扑,眼里满是孺慕,“崔生,今日的课程可有什么不懂的?”
“不是,不是,是我奶奶她,她。”小脸抬头看了钰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急促显得结结巴巴的。
“没事,慢慢说。”
“明日重阳节,我奶奶说上次你在山上劈开了夹住我爹的腿的兽夹,请你到家里吃花糕。”
“碰巧遇到,不足挂齿,花糕就不吃了,替我谢谢你奶奶。”
钰清笑笑,看到他肉包子似的脸,好想捏上一下。
小孩子一瞬间失望的低下头,还想再争取一下,就听到钰清说“你是那个猎户的孩子?”
只见那绑着总角的孩子急忙点头,满脸骄傲,“我爹可是整个上河村最厉害的猎户。”
“好好好,你爹是最厉害的。”
稚子之言总让人感慨,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你爹把你教的很好,小子你将来可要好好孝敬你爹和你娘。”
“我会好好孝顺我爹的,至于我娘,她已经不在了。”说起母亲,小孩子像是充气的皮球泄气了似得。
“对不住,我不知令慈仙逝。”钰清见小孩子沮丧至极,很是懊恼。
“没关系,先生。不过你真的不吃花糕吗?真的很好吃的。并且去奶奶一年只做一次,你不吃的话就吃不到了。”
“多谢你了,先生不吃,快回家去吧。”钰清强忍住捏脸的想法,催促崔生回家。
“小生。”
中气十足,低沉略哑,跟钰清以前听到的都不同,十分有辨识度。不同于流行的阴柔美感,也不同于这里这个小山村的男子见到钰清时的小心翼翼。
“爹,”崔生像触了电似得打了个激灵,满脸兴奋,“先生,是我爹来了,是我爹来了。这是他第一次来接我。”
那男子,身材修长,浓眉大眼,身着短衣,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挺得笔直的背了。
略点头,那男子便向崔生召了手,“走了。”
钰清这才细细看向那男子,眼光瞄过充满肌肉的四肢,看来真的是个打猎的好手。
拖着绑绷带的左腿,一瘸一拐,不知为何,貌似是错觉,感觉那男的背又挺了些。
钰清才不管,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径直回了家。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一进门去,是个硕大的屏风,识货的人能看出屏风上的字迹苍穹激昂,似游龙翱空,又似鸾凤展翅,实为大家之作。
五彩斑斓披霞云,小鱼缸中任浮沉。一缸睡莲,两尾锦鲤,几盆兰花,一口老井,这就是钰清院里全景了。
钰清的家跟居民不在一块,住在山脚脚,可以说整个大山都是钰清家的后花园了。她也有那个闲心,挨着院子的那一块,格外方整,显然是被惊心修整过了。
淡淡忧愁落心间,一瓶应景的菊花酒,对月小酌,原来自己已经做顾钰清七年了 ,自己已经二十七了。
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顾钰成当年那样做真的对吗?”不自觉的轻吟出口,从选择这条路开始,已经没了后悔的机会。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不后悔做顾钰清,却后悔伤了故人心。
远远的上河村,夜幕降了下来,月色如洗,透过窗可见点点萤火,灿灿星河。
村那头的一个农家院,下午的那个汉子一瘸一拐,手里捧着一套包裹,“试试。”言简意赅,透着浓浓的父子情。
“爹,这是奶奶给我做的吗?”崔生满脸惊喜,欢呼雀跃,忙起来脱掉自己身上那套墨黑色的短襟。
手里扯着那“啊,怎么又是黑色的啊?爹,我不是说过下次我要穿蓝色的吗?”
崔毅面无表情瞥了崔生一眼,崔生立马愣住不说话了,小眼神直往崔毅身上瞅,眼里泛起了泪花。
“爹,我错了,我不该贪慕虚荣,我,我,我不该看先生穿蓝色好看,就忘了奶奶年龄大了,我我,哇”说着说着,那泪像拉了闸似得止不住。
崔毅直皱眉头,没想到孩子反应那么大,略显局促,“别哭了。”
看到有人安慰,越哭越委屈,“我就知道,我没娘,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娘,娘!”
崔毅不耐,“行了!”拉上衣服给他穿上,七月流火,重阳节已经寒意渐显。
“莫要冻着了,染了伤寒受罪的可是你。”语气轻柔,轻抚着崔生的头顶。
“下次给你做蓝色的衣裳,你先生喜欢穿的那种。”
“谢谢爹。”呜咽打嗝,隐隐带着些哭腔;“爹,先生说不来吃花糕。明明奶奶做的很好吃。”
“嗯。”
“爹,你说我要是有先生这样的娘该有多好?”
“嗯。”
“爹,我娘是不是也跟先生一样漂亮,温柔。”
“嗯。”
“爹。”
“睡吧。”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夜色凉如水,多少人因为明天的重阳节而失眠,又有多少人思念远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