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宦》看花不饮

22、秘闻

　　自那日后，季月浓就被帝后派来的人接出了东宫偏殿，移居或者说是发配到了广泽冷宫。

　　他身份尴尬，从被禁锢在宫内始就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如今更甚。

　　为忌讳也为了封锁消息，何艾成了唯一一个随行之人。

　　听说是皇后特地指了他的名。

　　何艾不知其中缘故，但也无碍，他原也不太放心季二爷安危，就算不随行，今后也得私下时时寻机去探访。

　　如今这般，倒是省事。

　　只是……何艾垂眸，难得的有些发愁，如今广泽冷宫周遭遍布大内高手和各方势力的眼线，他进去后虽也能勉强在宫里宫外来回，但要不露丝毫行踪却是不大可能的。

　　一旦引起各方探查，势必要连累许多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季二爷。

　　他轻叹了一口气，心道，果真不能随便许诺，得失约于季大公子了。

　　季月浓移居到冷宫后，面上反而一天天地添了笑意，虽还是一副孱弱之态，但气色已是好了不少，长此以往，身体恢复康健也不无可能。

　　他不曾关心过腹内那块肉，就像其不存在般，行事如往昔在家时生活起居一概不假手外人，常有虚弱不胜时磕磕绊绊以至于摔倒在地。

　　他也不让何艾插手，自己没事儿人似的地上爬起来，末了还说句：“这天太冷，人一僵，手脚就不听使唤。”

　　久而久之，何艾也明了季二爷对此是很避讳的，甚至隐隐期冀那团肉哪天能悄无声息的消失，是自己那日会错意了。

　　对此，他很有些歉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与季二爷长久居于一室。

　　他要如何对其坦言，因了当初的那枚保命丹药，如今那孩子已是与其命脉相连，除非其身死，否则寻常的磕磕绊绊根本不能落胎。

　　何艾不能，他心知若自己坦言相告，季二爷或许会立时就舍了命去赌一个可能。

　　而如今有他时时在旁看护着，不管对方怎么折腾，再不济也能保住一条命。

　　然而越是这样，何艾心里愈是愧疚，他觉得是自己做了莽撞事，当初还是应该想办法拖延至对方清醒自做抉择的。

　　还是某日崔西前来，说眼下正是学着处理暗厂杂务的好时机并交给何艾几屋繁杂的资料，他才无暇再多想些有的没的。

　　这是皇宫，天下最风云诡谲之地，应活在当下。

　　做力所能及之事，自无愧于心。

　　“你在想什么？”

　　季月浓手里拿着一本泰安字典，是入了这广择冷宫后不久，何艾给他的。

　　他初看到字典，以为何艾是被那人授意故意拿字典给他的，还差点失了涵养迁怒对方，但是后来相处后，才知道这本字典是何艾之前同屋的人赠其习字的。

　　至于那人是谁，季月浓不曾问，何艾自也不会说，他答应过李鹤书。

　　借自己名义赠书，不言其他。

　　这空荡荡的大殿除了冷清什么都没有，更遑论是书籍别册。

　　季月浓是好书之人，对着字典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常手不释卷，那本泰安字典如今已是被他翻卷了页。

　　何艾回神，正对上季月浓的目光，突兀道：“大公子长相与您有些相似。”

　　季月浓愣了愣，笑道：“ 是啊，以前……”他想起了在家中的旧时光阴，顿了顿，方才语带怀念的继续说道：“是都说我俩眉眼肖似，不过，其实是我长得像已逝的胞兄，辞微最肖父。”

　　他仔细打量何艾，闲聊道：“其实我同小公公你初次见面，倒有些心惊呢。”

　　何艾眨了眨眼，轻声问：“因何？”

　　“总感觉你和一位贵人相似，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怪了，我当时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那位贵人的音容。”季月浓如此言道。

　　何艾抿了抿唇，道：“小的出身贫家，既然那位是贵人，小的自不可能与之有渊源。”

　　他心道，季月浓说的那人是陶阳王吗？

　　如今能有一人瞧出，日后便还会有更多人察觉，于此，还是得再多费些心力遮掩。

　　然而季月浓却是摇摇头，缓缓说道：“我说的那位贵人是皇后。很特殊的一种感觉，总觉得你们很相似，过去在……当初我半梦半醒时，你在我身畔，总教我以为是皇后亲至。”

　　皇后？

　　何艾一怔，突然想到那日季月浓垂危时，口中喃喃地叫着“娘娘”，所以，是把自己误当做了那位殿下吗。

　　他回忆起御花园唯一见到皇后的那次，为避讳，他不曾细瞧其面容，只记得隐隐一瞥间，那位殿下不怒不笑清冷得像尊玉人。

　　何艾敛眸，“小的惶恐。”

　　“这里又没其他人，不过是说的闲话罢了。”季月浓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殿内，他的声音细弱而缥缈，“你大概不知道，皇后娘娘也曾在此住过一年，还诞下过一个孩子。”

　　何艾慢慢眨了眨眼，轻声道：“就是太子殿下？”

　　季月浓摇摇头，嘲道：“那位不可一世的主儿，怎可能会是出生在冷宫的。他抱怨皇后厌憎他，私下常咒骂那孩子死得好。”

　　“倒是不曾听说宫里曾有过早夭的皇子，是很小就夭折了？”何艾原本平缓的心跳为这则秘闻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他猜测，这绝不是什么皇子早夭，一定与什么秘密有关。

　　若当初牵扯了不少人，那他远避帝京的养父是否就是其中一个？

　　季月浓轻叹了一口气，道：“确实，那孩子不满周岁就夭折在这冷宫里了。”

　　“夭折在冷宫……”何艾顿了顿，“便是那位殿下曾见弃于今上，可毕竟那是一位皇子，怎么会……”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谁都知道。

　　今朝自太.祖以来就子嗣单薄，因而代代重嗣，端看如今季月浓以男身孕子还没被处置掉反而封锁了消息瞒天过海要让他将孩子生下来就可见一斑——虽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得抱养给如今的太子妃妾胡良娣。

　　却满宫放任一个皇子夭折在冷宫，这实在非是常理。

　　“那孩子自始至终不曾有过皇子名分，听说是今上怀疑其出身不正。”

　　季月浓的语气很是冷静平和，但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复杂情绪，他继续说道：“但是谁都知道，那不过只是君臣争斗之间牺牲的弃子而已。”

　　是了，皇后姓傅，她是当朝势大的唯一异姓王之女。在她还未进宫前，皇帝就早早地给她谋定了罪名。

　　何艾如此想到，一瞬间转过思绪万千，暗道这是条极有用的讯息，他开始快速思考要从何处着手探查当年之事。

　　这时，殿外却传来的一群人嘈杂的呼喝声，还夹杂着踢踢踏踏错落着的马蹄声。

　　阵势不小。

　　来者非是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