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铺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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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室，有土腥味夹杂着大批卷宗带着的墨香裹挟而来，直扑面门。
何艾鼻尖不经意地皱了皱，“这里是放卷宗的或者是刑室？”
崔西不在意地摆摆手，呵呵笑道：“怎么方便怎么来，大家在外面规矩惯了，在这里邋遢放肆些也无事，只要该搞定的搞定，该处置的处置干净即可。”
此时远处书架后一阵响动，有衣物摩擦的沙沙声，然离二人越来越远，一会儿工夫间就渐至平息。
何艾停下下向前的脚步，偏首示意崔西。
“昨夜里就交代了，我若是带了人前来，他们便得回避。”说到此处，崔西顿了顿，突兀念了一首张天师的词：“净扫尘埃。惜取苍苔。任门前、红叶铺阶。也堪图画，还也奇哉。有数株树。数杆竹，数枝梅；花木栽培。取次教开，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分，且宽怀。”
便见回首的何艾一脸懵懂，“公公在念叨些什么，我没上过学堂，只零星跟着养父识得几个字。”
崔西老神在在，哼哼道：“你小子又来这套，怎地，糊弄人糊弄上瘾了？何清远怎可能只养个莽夫出来，不过，就是论事，这首词我相信你确实不曾听过。”
何艾微颔首。
“第一代暗厂之主尤爱张天师的这首词，故暗厂下设各处以其命名，扫尘、取苍、铺叶、栽木四门，扫尘门为清除暗厂内叛徒之处，取苍是暗厂领取分发任务之所，铺叶便是收集各种明面和暗里的讯息，栽木……”
崔西的目光在何艾身上兜兜转转了一遭，“就是选进暗厂的苗子还没调.好之前的暂时安置之地。你自不必再同那帮孩子一般从栽木门里面厮杀出来。公公我给你行个方便，便算做是你直接出师了……兜兜转转，何清远选中的孩子还是进了这里。”
明明是他诳着何艾进了此处，偏生临了最后一句言语却带了些莫名的怅然。
“且优游，且随分，且宽怀。”寥寥数字，在何艾唇齿间转了几个来回，他眨了眨眼，轻笑道：“张天师的这首词确实不错。”
其实他是听养父念过这首词的，当初只道是其人行事之道，不想竟是与暗厂相关，或许养父那时便隐隐知道他终有一日还是会跟这里扯上关系。
何艾似有所感，轻轻仰首，便见上空屋顶上散落结着几个蛛网，蛛网似是残破不堪，又似是初初新结成，然数个蛛网上不停来回忙碌织结的却只有一只蜘蛛。
倒不知是夸它厉害还是斥它贪心，何艾默默地瞧着那只蜘蛛，越看越觉得有趣，堪堪入了迷。
耳畔依旧响着崔西的言语声，“四门门主是互不知晓对方身份及一切讯息的，何小子，如今铺叶门门主暂缺，我看你小子灵醒，便由你来做吧。”
那只贪心的蜘蛛又将织网范围扩大了一圈，那数个残破的小网依稀组成了一个大网的雏形，何艾眨了眨眼，唇角微弯，也跟着露出依稀笑意，“公公先前说铺叶是收集各种明面上和暗地里的讯息？”
崔西点点头。
“又说其门主暂缺？”何艾慢条斯理地问道，不待对方作答便又紧接着言道：“那如今宫里岂不是被遮了眼睛蒙了耳朵？”
崔西抬眼，沉闷地嗯了一声，“不然能让你这小子混进来？今上可是寻何清远和他当年带走的那幼儿许久了。”
听到此，何艾倒是有些意外，把视线从蛛网上收回来，默默凝视着崔西。
“别这么直直盯着我，这里本就阴气重，这样怪渗人的。”崔西撇嘴道：“我可没将你小子上报。”
何艾一挑眉，眼神清澈明朗，“若是我先前拒绝了……”
“那此时今上案上应是已搁上了有关你下落的卷宗。”
崔西直接打断何艾说道，他的面上极是坦然，半分不自在也无，“职责所在，不过我崔西人生信奉中，护短排在职责前面，你入我麾下，我自当庇佑你。”
何艾眨了眨眼，视线偏向了别处，“陛下为何要查找我下落？”
“无人知晓，不过，有一点，暗厂当年知道何清远是带着一个幼儿远走的人都被陛下下了铁令，将那孩子带回来，同何清远一样，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那若是寻到，自然是就地处决行事更便宜些。
何艾想到此，竟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只是笑着笑着眼眶里便有了那闪烁晶莹。
怪不得养父得带着他隐姓埋名，疲于奔命，怪不得……
何艾再次仰首去瞧那只不停地忙碌织结着网的蜘蛛，那张大网已有成形。原那蜘蛛非是贪心，而是心中有惦念有要拼命相护之物……
或是人。
他瞧着那坐落在那大网中的一只突兀出现的小小蜘蛛，怔怔想到。
“公公，这里的案卷都是能翻阅的？”等何艾再回头时便已经敛去了眸中晶莹，笑问崔西，等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他复又在此间慢慢走动了起来。
何艾的步子踱得不快不慢，亦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听起来就像是个毫无内力武功的人踩踏发出的声音。
他几乎是一尺一尺地翻看着，若有他感兴趣的案卷，便驻足半晌将那案卷抽出来细细翻阅。
这里的案宗实在太多，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便能看个遍的，而何艾瞧着这些却似是入了迷，一晃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打断他的是依稀的雨声。
何艾微蹙眉，又抬眼去瞧崔西，“公公，您听到有什么响动没有？”
崔西在何艾沉迷案卷的时候已经找了长椅坐下，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一盏茶来，茶香袅袅，冒着热气，溢散在他唇齿间，他听何艾如此询问，眼皮儿也没抬，“下雨声。我忘了同你说了，这处再往前走个半个时辰，便是宫外了，你若是想出去，自也是可以出去的。”
何艾有些愕然，“可以直接出宫？”
崔西抿了口茶，满意地眯眼，点了点头，“嗯。不过得记着回来。”
不自觉地唇角挂上了弧度，何艾朝着崔西所指的方向大步而去，少年干净平和的嗓音落在身后，飘荡在风中，送到崔西耳边。
“谢谢你。崔叔叔。”
崔西闻言，鼻翼微微翕动，唇微微张开，心内挣扎半晌，终是闭紧了，徒留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铺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