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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们冷战了。

      我好像很少听说男生也会冷战,但我们两个确实如此了。那天之后连着几天他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话。而当我问他什么的时候,他也只会冷着一张脸,半死不活地说些“嗯”“哦”“行吧”这样的话。

      我以为是他厌倦了,厌倦和我这种学生相处。但好像有点不一样。我们依然是球场上最默契的伙伴,依然一起趴在课桌上漫无目的地呆滞。甚至晚饭的时候,我主动先走,他会拉住我的手。他没有说什么,但我竟奇迹地理解他的意思。我们常常没有对话地结束晚饭。

      林一岚的事有些棘手,二班的班主任显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走这位年级前十的理由。我也觉得有点头大,正好那段时间年级上有些资料要整理,我就索性每天往办公室跑两转。最后鬼使神差地成功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地成功了。

      林一岚在一个下午来到我们班。班主任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热情,她尤其地夸了下我这个大功臣。一个班里多一个人就像墙角的盆栽又开了一朵花,面貌新了点,但根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这个重点班大多数时候是压抑且沉默的。我很想不通为什么在这样的年纪他们会活得这样的相似。偶尔班级里也会有欢声笑语和轻松的神情,可是这样的小小愉快在遇到窗边不时来探查的面孔时就会归于沉寂。像迫于黑暗而合上的花。

      林一岚的到来让我有些庆幸。在她未表现出会伤害的一面时,她的妙语连珠和温柔笑靥就像春天吻过花的一阵风,为我们带来无限生机。

      我清清楚楚看到亓越阳对她越来越多的靠近,渐渐放下的戒心与慢慢生出的保护欲。

      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事情并不是结束,相反应该意味着某个阴谋的开始。我越来越多地感受到气氛在变得不一样,这种感觉微妙难说得让我抓狂。好在全心全意陷入学习和题海后我很少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带给我一些错觉,有时候我会觉得身边有人在看我,可是偏过头时什么都没发生。

      日子平静又飞快,转折是另一个夜晚。

      最后一节晚自习提前结束,因为老师们有他们的小小聚餐要参与。我在门口商店借用公共电话拨打了田女士的号码,不出意料是一阵忙音。

      我百无聊赖在校门口游荡,忽然听见少年们的阵阵欢呼声。保安赶走那些起哄和看热闹的家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没有打扰被围观的两个人。

      顾盼和任朝之。

      南方的秋夜还未染上露霜,女孩子裙角的弧度像在勾勒一个有距离的梦。没有一个男孩子能拒绝那样把心捧给你的女孩。顾盼仰着头递上三支玫瑰和一张粉红信笺,我记得数月前有人跟我提过她最爱的是那种布满花香的薛涛笺。

      我们隔着一条街。我看见他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任朝之接过那三支玫瑰,那瞬间我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我不能动弹。

      尽管我早已做好准备。

      尽管我深知这是一份不会被人知晓的感情。

      尽管……我们渐渐又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尽管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假装拥有他。

      “……任朝之。”

      没有人听见,可是他偏偏转头了。我想我的表情应该很狼狈,因为看到我那瞬间他满脸的惊讶。

      我转身就走,抓紧离开。

      我怕这样一件小事也会让我哭出来。

      在小巷的拐角我被任朝之追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强行把我扭回去面对他。

      可能是表情太明显,他很担心地摸摸我的额头,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我……”

      我没有意识到是哭腔。

      要是他当场答应了顾盼的告白也许我只是会觉得有点难过,倒不至于做出泪流满面那种不够体面的姿态。可是现在在昏仄的巷口被他温柔地安慰,我反而觉得满腔的委屈化作泪水滔滔地涌出来。

      他沉默一会,“苏景止,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我跟顾盼在一块?”

      我哭得开始打嗝,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是!”我说。

      他又沉默。泪水模糊视线,我吸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听见他苦涩的声音,“行吧,我不跟她处。”

      “你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也要流眼泪?”他拍拍我的头,很无奈的样子,“你放心,我保证不跟她有什么接触……最多我帮你追她行不?诶你别哭了。”

      我虽然脑子有点晕,但我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误会。

      “我……我不想追她,”我擦干净眼泪,又一次被自己的不要脸震惊,“我不是喜欢她。”

      任朝之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

      我彻底冷静下来了。

      风有点凉,四周没有一点别的声音。入夜后中学门口安静得反常,我的手无意识地绞弄衬衫的衣摆,在心中向上帝祈祷最好这几分钟任朝之的耳朵像他月考听力的时候一样完全失灵。我知道这个气氛回忆那些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难以控制地想到他全部蒙c的单选题。

      对了多少来着?哦,两个,三分。

      任朝之声音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他把我压在墙上,凑得很近,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班长?再说一遍?”

      我心想破罐子破摔得了,“我说,我不喜欢……”

      “不,”他打断我,笑笑的,“你说的是,你喜欢任朝之……”

      “对不对?”

      那句呢喃轻得几不可闻,我怀疑这次听力听岔的是我。月光下任朝之的面容很清晰,我从来没见过他笑得那么开心。

      带着满满的期待,些许试探,以及……我无法忽略的引诱感。

      我深知我正身处一艘摇晃不止的巨船,大浪滔天翻涌,明明只要转舵就能爬上海岸,可是海妖魅惑的歌声让我在原地纠结地打转,无措地彷徨。

      “嘁,你不说话。”任朝之好像等得不耐烦,干脆一手捏起我的下巴俯下头来,“那就是默认了。”

      我觉得嘴巴被啃了两下。

      于是,就这样的,在一片月光下。

      我还没有摸清头脑,就变成了任朝之的男朋友。

      任朝之没有接受那些玫瑰,他变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们就这样早恋了。

      我很小的时候和田女士关系还没那么僵。那时候我的父亲还会出现在我们琐屑的生活里。田女士是个爱说爱笑的母亲,她从来不跟我忌讳那些所谓成人和孩子间的敏感代沟问题。

      “如果景止有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大胆地说大胆地追好吗!”她这样告诉我,“妈妈当年就是在高中被爸爸追到的。嘿嘿,家里的长辈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谈起了恋爱。”

      那时候我还小,问她,“要是被发现怎么办?老师说不可以早恋的,坏孩子才早恋。”

      “嗯……”田女士想了一会,“要是老师罚你,你就打电话来跟我说!妈妈会去告诉老师,别家的小朋友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家的景止是可以早恋的!”

      “好!拉勾!”

      我怕她反悔,急急抓住她的手。

      后来我的父亲走了。离开我们,回到他的家族和事业。最开始我的母亲以泪洗面。父亲家的长辈给我们留下一笔不菲的财产,足够我们母子二人一生无忧。

      我的母亲无法忍受那种孤独,她本身就有很高的学历和工作能力。于是她在外面找到一份工作,同时利用那份留下的财产,渐渐在她的领域有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地位。

      而我们母子二人也这样渐渐生疏。

      有时候我觉得她在恨我,她把对那个男人的恨转移到我身上。可是她掩饰得很好。至少表面她还是我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今晚为了任朝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我叫住她。

      十点半了,她还在开视频会议。这个女人强势的模样我其实很少见。听见我叫她,她对那边的人摆摆手,看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开门见山。

      “我谈恋爱了。”我说,“是个男孩子。”

      她打字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

      我笑一笑,“我和班里一个男生谈恋爱了,先来跟你报备一下。免得你被请家长的时候过于慌张无措。”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一件事。

      半晌,田女士发出一声冷笑。

      “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她说,把视线放回笔记本上,“自己看着办吧。不要给我惹麻烦。”

      我说,“谢谢。”

      声音很轻,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

      那天晚上没有做什么梦――可能做了,但是醒来的时候忘了。我只记得第二日清晨洒满房间的阳光,伸出手的时候以为抓到了世界上所有的温度。

      我从来,从来没觉得原来生命还可以有那么多的生机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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