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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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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晓生认为,武学修为到了巅峰境界后,行事就自然不同于常人。
比如韩璞和云终这场比试,地点定于苍山北峰的轩辕台,既不请证人也不许他人旁观,以示对彼此的最大尊重。
北峰峭拔奇险,武功稍差一点就可能上不去,飘雪山庄和明教的部属都守在山脚下等着。比试的时限是三天,三天之内只要无人下峰,就不许任何人上峰,违令者当然格杀勿论。
从己时等到午时,从午时等到戊时,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上了焦灼。
老总管回头看看己方的部属,发现来的时候一声不吭跟在后面的小杨不见了。
不会是偷着上峰了吧,这个念头令老人家在严冬里冒出了两滴冷汗,他虽然认为小杨疑点多多,但考虑到他低微得连庄里三等侍卫都打不过的功夫,实在不希望他在爬山时出什么意外。
应该不至于这么傻......吧......
事实上,小杨背着一个大包袱,一边在漆黑的夜里向上攀爬,一边也觉得自己傻得冒泡。即使到了峰顶不被两大高手杀死,或者下山后不遭遇明教的围攻,只要现在脚下一滑,小命也就交代了。然后云终甚至不会发现庄里少了一个人。
是啊,云终是整个江湖的梦想,剑法高绝,如冰如雪;相比之下,小杨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一粒微尘。
四个月了,连句话也没能说上。云终......已经忘记了在盛夏的洞庭湖畔的日子,再怎么努力,他也不会想起来。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还是要爬上去找他,尽管长年住在寒冷的北方,但云终是很怕冷的,他其实不喜欢练剑,也不喜欢待在飘雪山庄。
所以即使父亲震怒家人反对,也还是来这里陪他。
一边迷迷糊糊想着一边向上爬着,经历了若干次几近粉身碎骨的险境之后,小杨奇迹般地带着一身的滑伤拐伤蹭伤抵达了轩辕台。
已经是后半夜了,天空中只有几点疏落的星星,轩辕台上白雪皑皑,一片寂静,影影绰绰能见到几个黑影,小杨小心翼翼地走到离他最近的黑影旁边伸出手,触手是一把胡子,是韩璞。
韩璞倒在这里,那么云终呢?他忍着心慌走到另一处蹲下身来,触手冰凉,是一大块石头。云终在哪里,难道取胜后自己下峰去了,还是......?小杨站起来游目四顾,四面都是荒凉的黑暗。他有些急了,跌跌撞撞走了两步,脚下猛地一绊跌了下去。
然后他觉出刚才绊到的东西似乎很软,心里一动,连忙回身去摸。
这次入手是一具柔软的身体,除了胸口还算温热,四肢都是冰凉的。
是云终!小杨的心猛地跳成了一团,抱着云终在地上坐下来,手脚抖得不听使唤,咬着嘴唇查看怀里的人伤在何处。
这次比武本是云终占上风,飘雪剑在韩璞身上留了三道剑创,然而当他以为比武结束收剑入鞘后,韩璞却不认为自己落败,拼余力在他胸前印了一掌。
因此以受伤而论,反而是云终伤势较重;两人虽然同时昏迷,但如果无人理会,先醒来的恐怕是韩璞。
云终被小杨的一绊弄醒了,只觉胸口痛如火焚,身上还有人摸索,本能地抬手一掌打在小杨肩膀上。他功力深厚,虽然重伤后劲力大不如前,也打得小杨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一边倒地一边还担心摔到怀里的人,将他牢牢护住。
云终一掌打出,整个人又有些昏昏沉沉,好一会儿才察觉自己伏在别人身上,被抱得牢牢的。这个怀抱熟悉而契合,唤起了某种说不出的怀念,仿佛曾经彼此拥抱过许多次。
有谁会出现在这地处荒山绝岭的轩辕台,这么温柔地抱着他?他辨认了半晌,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是庄里扫雪的小杨,那个总是朝他不住凝视的男孩子。难道他一个人爬上来了?
云终从六岁起就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几乎都放在练剑上,许多年来,师傅的督导严厉多于慈爱,飘雪山庄的下属们对他虽然关爱有加,但更多的永远是敬畏。他不记得自己曾得到过这种不顾一切不求回报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尽管还在疼痛,但全身都放松了。
轻轻地念了一声:"小杨。"
小杨躺在地上,一时没力气起身,但是他能感觉到,云终的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
然后他听见云终叫了一声"小杨",无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与记忆里的洞庭湖畔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云终,难道你记起我了?他满怀希望地收紧手臂,轻声问:"云终,你想起来了?"
寂寂的夜空下,没有人回答他,云终已经睡着了。
于是小杨动作轻缓地从身边的行囊里取出两件皮裘,一件垫在自己身下,一件盖在云终身上,跟着也合上眼睛睡了。
小杨擅闯轩辕台这件事之所以后来变得人尽皆知,主要原因在于韩璞。
这位明教教主受的剑伤不算重,会昏过去主要是打云终一掌时受到了反震,第二天早上自然而然地醒转了。
结果他看到昨天和他拼杀得你死我活的云终安然地睡在另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的怀中,淡淡的晨曦里,两张年轻的脸庞美丽绝伦。
他回想了一番昨日比武的经过,再瞥了瞥小杨手脚上的污泥和淤青,顿觉自己纵横半生,尽是蹉跎,长叹一声便飘然下峰。下峰后对眼睛都熬红了的众人说了三个字:"我认输。"
等到云终醒来,吃过小杨带来的干粮,打坐调息后带着小杨下了峰,明教已经偃旗息鼓,罢手而去。不久后韩璞在轩辕台上见到的一幕便自明教高层传出来,迅速地传遍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