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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四 最终章 ...

  •   回到飘雪山庄后,云终把小杨单独召到书房。小杨的手脚上都缠了白色纱布,加上在北峰顶上绊倒时扭了脚,只能慢慢走进来,靠着椅子站好;尽管如此,小杨的脸上有种喜悦的光彩,令他整个人比平时漂亮了许多。
      云终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沉默半晌,却没有让他坐下,而是直接问道:“你要什么奖赏?”
      小杨怔了一下,抬起眼睛直视着云终。
      云终的目光清冷如雪,淡淡冷冷地瞧着他,小杨立时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跟着一点点凉了下来。
      那个洞庭湖畔轻轻地叫他“小杨”的云终,原来并没有回来。
      你真的失去记忆,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小杨垂下眼睛,低声道:“我想做你的贴身护卫。”
      “我不需要贴身护卫,而且你的功夫也不到家。”云终注视着他渐渐黯淡下来了的眼睛,声音仍然象冰水一样冷淡,目光却慢慢柔了下来。
      小杨低着头,心里慢慢涌起了一层酸楚。
      自从云终在轩辕台上叫过他以后,原本可以忍耐的委屈一下子变得难以承受。希望破碎的滋味原来可以这样难挨。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快要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没有感觉了。
      他抬起眼睛,努力对云终微笑,弯弯的月牙里有一丝水光:“你不是要奖赏我吗?我只要做你的贴身护卫,其他什么也不要。我不会烦你很久,只要两个月就好。”
      一个时辰后,小杨被宣布成为飘雪山庄庄主的贴身护卫。
      对于这个决定,云终心里并不情愿,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个竭力靠近你的人是危险的,应该把他永久性地远远推开;然而与此同时,小杨似乎又唤起了他心里某些遗忘已久又憧憬已久的东西,使他不愿意开口拒绝。
      而今山庄里所有人看着整天跟在云终身边的小杨时,目光都复杂了很多。即使云终心血来潮纳了一个男宠,众人的投射过去的眼神也不会比现在更令人难以招架。
      小杨仿佛无知无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云终身上。
      云终仍然整天练剑。在练剑的间隙里,每次回过头来,都会看见小杨站在练武场的一角,静静地朝这边凝视;就像永远也看不够。
      卧房里的东西也变了一些,小杨给飘雪剑做了一个新的剑架,又交给云终一个不知填了什么药草的枕头:“用这个可以睡得好一些。”
      老总管郑重其事地与云终谈了一次,向他指出了小杨种种行为中的种种疑点;云终沉默地听着,淡淡地点头,而后就当没有听过看过。
      是的,小杨是很特别,但是云终知道更奇怪的是自己。如果换了别人这样终日跟随事事不离,根本不用旁人提醒,早已经被扫地出门。可是他对小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适应得极其自然,好像一切顺理成章。
      云终心里藏着两个秘密,其中之一就是:他的记忆有三个月的空白。属下们说,那段时间他外出云游去了,可他自己记忆所及,只有出门和进门而已。他每次想要探究都会引发头疼,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搁下了。
      现在,每当小杨微笑着,眼睛变成两弯新月般细细的线时,云终心里就会飘过莫名的恍惚,那两弯月牙就像要勾到心里,回忆里,直到捞出些什么。
      也许这三个月空白的时间是和小杨有关的......
      在每天的思索和相处中,日子很快地滑过去。
      直到一天早上,云终接到了一张拜贴,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大字:萧寂成。
      武林第一高手,突然登门造访,老管家拿着拜贴的手都在发抖。
      云终心里有些疑惑,他不曾见过萧寂成。按照惯例,兵器榜上的高手只会向排名高于自己的人挑战,萧寂成已经排名第一,为何要专程到飘雪山庄来呢。
      他命人打开正门,起身出门迎接,庄里身份较高的几个护卫也跟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小杨的脸色在看到拜贴时变得象纸一样白。
      萧寂成年约四十多岁,相貌身高都只能算中等,但他负手在庄门外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先落在他身上,才会转向貌可倾国的云终。
      按江湖礼节见过礼后,
      萧寂成淡淡道:“萧某与云庄主并无交情,此来是为了接小儿回家,半年来多劳庄主照顾,先在这里谢过了。”说着伸出手,“小杨,随为父走罢。”
      小杨......?
      云终心里猛地一惊,回过头去,看见小杨从庄里一点点蹭出来,恳求般地望着萧寂成:“爹......”
      小杨,萧杨。
      小杨的父亲是萧寂成?现在他要走了?
      小杨说只当两个月的贴身护卫,原来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要走了。
      云终心里一阵迷惘,像是有什么血肉相连的东西要被硬生生地抽走剥离。看见小杨脸色苍白,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挡在小杨身前。
      萧寂成始终对着小杨,就像没有看到云终:“半年之期到了,他想起你了么?”
      小杨垂着头从云终身后出来,眷恋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朝萧寂成走去。
      云终站在原地对着小杨的背影,脑海里全是他方才的目光,几分眷恋,几分伤心,好像在问:这么久了,你为什么没有想起我?
      想起你,你就不走了么?
      突然记起,萧家,就在岳阳洞庭啊。
      小杨清澈的眼睛化作了粼粼万倾的水波,向他铺天盖地地涌过来。那么多温柔的陪伴,难道也换不回曾经的回忆么?
      云终用手扶住额头,只觉得脑中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跟着就是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痛也不要紧,让我想起来......
      “庄主!”耳边传来老管家的惊呼。
      云终感到几只手同时伸过来扶。他睁开眼睛,看见小杨已经握住了父亲的手,萧寂成头也不回地拉着他就要走。
      “站住!不许带他走。”云终听见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原来是自己。声音里面尽是急切,平日的清冷都不见了。
      他纵身而起,挡在萧寂成的面前。
      萧寂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云庄主这是想和萧某人比划一下?不知我带走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妥?”
      霸道的气势一波波迎面涌来,云终按住了腰间的飘雪剑:“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明明是你不要他的。”萧寂成的目光瞬间变得冷锐如针,他从怀里缓缓抽出一对生铁铸就的笔:“既然如此,就请云庄主赐教;如果你赢了,自然可以把他留下。”
      悬河笔,武林第一兵。
      云终微微扬眉:“这里不是比武之地,萧前辈,请。”
      “云终,不要,你不是我爹的对手。”小杨焦急得有些发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云终回过头,对他一笑。
      小杨,我很喜欢你,想留下你。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会失去三个月的记忆,又为什么会辜负了你。
      飘雪剑幻出一片白光,悬河笔化作两道黑气,其中夹杂着鲜红的飞溅的血。
      第一和第二的距离,有时候可以非常悬殊。
      两个时辰了,双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云终素色的衣衫上染满了血迹。
      小杨站在场边怔怔地看着。如果当初好好习武该有多好,现在至少可以派一点用场,让云终不要受这么多伤。
      早春的风里像有什么在飘,小杨伸手触碰,是一缕墨黑的青丝。
      云终的头发。
      小杨握着这缕头发,心里有根弦突然绷断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爹,云终,你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换了不相干的人,转眼就会被白光黑气绞成粉碎;遇到小杨这样万万不能受伤的人,场中不免一阵混乱。
      好在萧寂成没有杀意,云终已近力竭,小杨才不至受重伤。饶是如此,肩头还是被飘雪剑轻轻划了一道。
      小杨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终:“爹,我知道云终为什么宁可自封记忆也要离开我,你不要怪他,云终心里也很苦。我来这里半年,没想要他一定记起我,我只是很想他,想见见他......”
      小杨记得,云终曾经在洞庭湖上放一叶扁舟,在船上拥着他,低低地诉说一个秘密。云终说,百晓生的兵器榜上,他之所以能名列第二,不只是因为剑法高超,还由于内功深厚。这些内功并不是自己练出来的,而是父亲拼却了性命输给他的。云终小时候贪玩,被苍山上一种奇毒的蛇咬了,父亲用毕生功力救了他的命,自己却方当盛年就去世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云终清丽的眼瞳里有种异样的坚定,他对小杨说道,正因如此,我的性命不属于自己,在有生之年里一定要好好练剑,守护好飘雪山庄,娶妻生子,让云家的血脉得以延续。父亲当年期望的一切,都要经由我来实现。
      然后又过了几天,云终就走了......
      练武场上一片寂静,在场的人中,除了小杨,只有久历风霜的老管家依稀知道些当年的云庄主去世的情形,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云终闭上眼睛,刚才的疼痛又来了。原来,连这个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都早已亲口告诉小杨了。
      三个月的空白,在遗落的记忆中,究竟藏着多少美好与幸福,几乎把十多年灰色的练剑生涯染成了彩色。记忆封住了又有什么用,回到山庄后,说媒的人不知来了多少次,一个也不想看,一个也不想娶,心中那个位置早就给了小杨。
      锐利的疼感越来越厉害,云终拉住小杨的手,轻声说:“小杨,我不娶妻了,我会想起你的,所以,不要走。”
      萧杨留下来了,离开的是叹着气的老爹萧寂成。
      云终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昏睡,小杨坐在床边,小心地拉着他的手。
      云终正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带着飘雪剑云游到岳阳,前往洞庭萧家拜访萧寂成。要走时正逢大雨倾盆,索性在萧家留宿一晚。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多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对他甜甜一笑,眼睛就变成了弯弯的新月。
      小杨坐久了,觉得有些累,正想伏在云终的枕边睡一会儿,突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云终的嘴角微微翘起,在梦中笑了。雪玉般的脸颊衬着乌黑的长发,动人无限。
      小杨曾经问爷爷,到底什么才是江湖。爷爷捏着他痴迷的小脸说,江湖就是人,江湖是存在的现实,也是恒久的传说。
      云终,只要和你在一起,谁还在乎什么是江湖。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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