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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下山 ...

  •   陈成珏真的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三年里,陈成珏一共找了连清疏十七次,是那种很正式的想找他谈心,不是日常问候闲聊,虽说陈成珏觉得两者并无区别,但他连道歉信都写了三四封,总不像是玩笑了吧!

      第一次,是吵架后的第三天,那天连清疏子时还没回来,他就坐在三清居等着,明明啥也没有,但他东翻翻西看看竟也熬了两三个时辰,后来不留神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他刚睁开眼还没看仔细就被摔在了地上,门砰地就关上了。

      陈成珏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摔他的不是连珩还能是谁。“我去,连珩你也太狠了吧,你让我睡一会儿能掉肉啊,把我天资聪颖的脑袋摔坏了,你赔得起嘛你。”陈成珏呼的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拍着门喊道。还没说完,身后的阿祈咬住了他的裤腿,一下子把他甩出去两三米,陈成珏立马认怂,仓皇逃窜。

      第二次,是在连珩伤好之后,鉴于上一次的血泪教训,陈成珏再也不敢进连清疏的屋子了,深更半夜等连清疏进了屋子,他才趴在窗子上冲屋里说道:“连师兄你跟我说句话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陈成珏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可连珩还是不为所动,该干嘛就干嘛,第二天去上早课,看见门口睡得人事不省的他也毫不理睬,还让他因此错过了早课在慕贤宫门口罚跪了两个时辰。

      第三次,是重九。本来陈成珏已经发誓这辈子死都不要再理连珩了,但在众弟子比试时,因为他耍赖,连珩替他挨了陈烈三掌,还被罚禁止参加晚宴。陈成珏内心有愧,但又不敢贸然去找连珩,遂在宴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半夜跑去敲三清居的门,但连珩那晚受了伤独自去了梦潭,陈成珏扑了空,醉倒在门口,后来天下起了雨,陈成珏淋了半宿的雨,发了高烧,两人不得不都请了三天的早课。

      第四次,是年下。大家都忙着准备祭祀典礼上的节目,抓紧时间练功,陈成珏支开众人,将连珩堵在了练武场,陈成珏本来想道歉,但连珩那冷冰冰的样子实在太令人压抑,两人就打了一架,因为私斗,两人都被罚跪了三天,不许吃饭、不许喝水。

      第五次,陈成珏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他偷走了连珩的文章,害得教兵法的陈朝师叔很生气,连珩被罚面壁思过一个月,在进静室前,连珩路过看热闹的陈成珏面前,只说了五个字:“阿祈留给你。”陈成珏闻狼色变,一个月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第六次直至后来的第十七次,陈成珏好像找到了什么诀窍,每次点起的火都能轻松地将连珩的公子风度烧得一点不剩,踩着连珩的忍耐限度蹦跶,众人都说,碰上陈成珏,连珩师兄对其他人的脾气都变得温和了很多,忍耐力也大幅度提升,进步最大的应该是他的受罚次数,从零一下朝着两位数迅速增长,一发不可收拾。

      但只有陈成珏自己知道,他给连珩增添的每一次麻烦,连珩表面不动声色、宽容仁和,实际上心里早就把他凌迟了千八百遍了,他让连珩当众下不来台,连珩半夜就守在三清居门口等着他,左右从没吃过一次亏。

      而且,陈成珏觉得,连珩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双标,始终牢牢记着说过的话,自己若靠近他一步,就杀了喂狼,但他若靠近自己,那就是大惩小诫。虽说三年里他躲着自己的次数比较多,但号称大惩小诫的也不在少数。

      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人,陈成珏感觉自己应该是撞上了对手,但三年弹指而过,连珩十八了,出落得越发飘逸宁人、玉树临风。

      且不说他内里如何,单论那表面光风霁月的样子,确实让人心驰神往,让陈成珏恍惚中有一种看到上一世自己的错觉。但宿敌就是宿敌,陈成珏还是没忘了这一点的,即便再像自己那也是个小肚鸡肠的混蛋啊,陈成珏在心里不住地感叹。

      陈成珏原以为自己和连珩这一辈子都不会“破冰”了,毕竟冤家易结不易解,他已经努力了三年,但连珩看到自己还是火冒三丈、横眉冷对,他能有什么办法,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随他去喽,两人骑驴看唱本的斗法日子也是好不快活啊,这样的想法终结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那天连珩早早起了床,叫了好几遍阿祈也不见踪影,外加上早课时没看见陈成珏,连珩心里暗叫不好,中午搜寻了整个山头也没找到人,那时阿祈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接近生产,连珩自是着急,发动了全派的人去找。

      这一找就是七天。连珩寻遍了朝阳峰、落霞峰,连山下的农庄都没放过,但这一人一狼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珩感觉自己真的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但又别无他法只能漫无目的地找。

      第七日,大雨临门。

      连珩感了风寒,不住的咳嗽,但还是掀了师弟们递过来的伞独自出了门。行至朝阳峰顶,连珩直感觉头重脚轻,身形一晃就从崖边滑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藤蔓紧紧拉住了他,将他拖上了山崖中间的一处山洞。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拄着拐杖的陈成珏。连珩一看见他,就将他紧紧圈在了怀里,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连珩,你撒开,你勒死我了,你松开,咳咳,连珩~连珩……”陈成珏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哑着嗓子道。

      若不是刚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陈成珏真以为他要勒死自己呢,但陈成珏自己腿受了伤,站不稳被这么勒着整个人像是架在空中,还没一会儿,就摔在了地上,连珩也被带倒在地,但即便是倒在地上,连珩也不见松手的意思。

      直到阿祈走过来咬了咬他的衣袖,两人才如梦初醒,从地上站起身来。场面一度尴尬,陈成珏刚想解释些什么,谁料连珩自己开了口,“阿纵,是你救了它?”说着,连珩摸了摸阿祈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

      陈成珏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三年了啊,连珩第一次跟他说话,第一次叫他阿纵,第一次冲他笑,他暗暗掐了自己一下,嗯看来不是梦。他结结巴巴回道:“阿祈阿祈那天生产,但可能太疼了些,就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我就顺手救了它。”陈成珏已是愣在了原地,但突然想起了什么,顺手拉起连珩往洞内走去。

      “连珩,你过来看,这是四个小崽子,都是公狼,好看吧!”陈成珏蹲在厚厚一摞茅草前,摸摸几只小狼崽对连珩说道。

      “好看,起名字了吗?”连珩也蹲下身来,摸了摸几只狼崽。

      “还没有,你不是主人嘛,我就想着将来留给你起名字。”陈成珏笑眯眯道。

      “纯白的那只叫浮云吧,纯黑的那只叫舍得,剩下的两只留给你起,毕竟你救了它们。”连珩若有所思道。

      “那那只白色多一点的就叫往事吧,黑色多一点的就叫随风。”陈成珏指着中间的两只小狼崽道。

      “舍得浮云?你这起名水平不咋地啊,连珩。”陈成珏突然笑道。

      “彼此彼此。”连珩瞟了他一眼。

      “连珩下这么大雨,你出来找我们?”陈成珏有意无意问道。

      “嗯。”连珩点了点头,觉得脸有些发烫。

      “其他人没出来吗?”陈成珏看了看洞口。

      “出来了,但他们累了都回去了。”连珩撒了平生第一个谎。

      “那你怎么还找?”陈成珏刨根问底问道。

      “我担心阿祈。”第二个谎,连珩觉得自己一定发烧了,耳朵都快烧着了。

      “连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陈成珏突然低下头,怯怯道。

      “没关系,都过去了。”连珩看着他,眼睛微微湿润,但全是星星。

      “对不起,我记忆不太好,总记不住人,如果我曾经见过你,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忘了你。”陈成珏苦笑着,抬起头满脸真诚地看着连珩。

      “没关系,真的,你以后记得我就好了。”连珩说着将面前的人揽进了怀里,心头三年的阴翳今日算是散尽了。

      “阿纵,我们家乡那里,有一个礼节,道歉的话这样才是真心实意的,就像这样。”连珩说着,用手将怀里的人送出些,圈住了他的脖子,两人脸越靠越近,连珩星眸一闭,将薄唇送了上去,温润的触感,软软的带着些奶甜味儿,蜻蜓点水的一吻,久久的回味,连珩抿了抿嘴唇,看着眼前傻掉的人,微微笑了。

      良久,陈成珏才从大脑空白中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尴尬地笑笑,“连珩,你们家乡礼节真奇怪哈哈……真奇怪。”脑子里却是满满的感叹号,卧槽,连珩亲我了,卧槽,这是老子第一次亲人,卧槽,他不会也这么经常亲别人吧,卧槽,那这算我吃亏还是占便宜啊!陈成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但还是精雅自持地红了脸。

      抬头一看,对面的人,弯眉星眸,唇红齿白,粲然一笑,万物失色,即便全身湿透成了落汤鸡,还是那么气质出尘,“连珩,我们算是和解了吧!”陈成珏趁着眼前的人心情大好,试探性问道。

      “嗯。”连珩点点头。

      “你再不原谅我,我就要放弃了,谁像你,这么小气,一记仇记三年。”陈成珏嗔怪道。

      “谁跟你说我那么大度,你前年偷了我的文章,去年烧了我的衣柜,今年害我罚跪了三次,三年害我总共面壁了三个月,这些我可都是要记一辈子的,你得慢慢还。”连珩解下湿了的外衫缓缓道。

      “一辈子?那我可谢谢您嘞,能记我这种小流氓一辈子。”陈成珏顺手接过湿衣服搭在了火堆边。

      “阿纵。”连珩突然叫住烤衣服的陈成珏。

      “嗯。”陈成珏回头笑看着连珩。

      “你也得记我一辈子,不许忘,敢忘就打死你。”连珩扬了扬手里的拂尘,一脸杀气道。

      “好好好,您说的都对,都听您的。”陈成珏作出一副抱头求饶的样子,乐呵呵应道。

      一夜无眠。

      第二日,雨停了。

      陈故等人在慕贤宫门口忧心忡忡,陈成珏爱外出玩闹,丢了就丢了,现在连连珩也不见了,一群人正准备出去找找,但见远远地走来一个黑衣少年,发丝散在额前,被风吹起几缕,脸上笑意融融,稍微走近些,看见他背上背了个着白衣的人,身后跟着一只雪白的狼。

      来人正是陈成珏和连珩,只见两人边说边笑,逆着春光朝人群走来,一群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这两人前几日不是还闹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来着吗?现在怎么如此其乐融融、如此和谐?

      等两人站定一看,只见陈成珏背个小背篓,里面是眼睛还没睁开的四只小狼崽,腿上被木棍固定着,连珩丝毫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对陈故和众人行了行礼,淡淡道:“师父,师弟们,阿纵受了伤,我们俩先回去歇着。”

      “清疏?你们俩?”陈故惊诧道,一时没沉住气。

      “好着呢!谢师父挂心,我待会找您细说。”连珩回头笑道。

      “好好好,你们来人烧些水,准备些吃食送三清居去。清疏你晚些时候,来忘乐宫找我。”陈故嘱咐道,一脸怀疑地走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盯着三人的背影发呆。

      “唤师兄,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和好了呢?”几个小弟子凑到陈唤跟前问道。

      “是啊是啊,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不是白费了?”

      “现在还落的我们里外不是人呢!”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和好啊,要我是连师兄,非把陈成珏大卸八块呢!”

      陈唤愣在原地,感觉脊背发凉,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他们和好了呀,居然和好了,是呢是好着呢,那自己努力了三年,算什么呢,算什么东西呢?哈巴狗吗?他盯着早已不见的陈成珏,站了好一会儿,才对旁边的人说:“小珏儿去哪儿我们去哪儿,两人和好了还不是皆大欢喜吗?你们把嘴都闭紧了,别给他添麻烦。”说完转身进了守义宫。

      三清居。

      “连珩~我想吃桂花酥。”陈成珏躺在塌上,眨巴着大眼睛,对着正在给小狼崽们做窝的连珩喊道。

      “张口。”连珩擦了擦手,端起桌上的碟子,坐在了床边,将一块桂花酥递了过去,陈成珏刚打算咬一口,那块桂花酥转手就送进了连珩的嘴里,“你呀,腿伤也该好了,要吃自己过来拿。”说完,连珩将碟子又放回了桌上,自己专心开始做窝。

      “连珩,你混蛋啊!我可是救阿祈受的伤,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陈成珏仰天长呼,痛心疾首道。

      “哦,我知道啊,谢谢你。”连珩头也不回,淡淡道。

      “连珩~连珩~”陈成珏继续号道。

      “自己拿。”头依旧不回。

      “师兄~好师兄~帮我拿一下嘛,我好饿啊!”陈成珏继续死皮赖脸。

      没有回应。

      “阿珩~阿珩~”陈成珏魔音灌耳,不依不饶。

      依旧不为所动。

      “珩哥哥~我真的好饿啊!师父,连珩虐待我!”陈成珏突然冲着门口大喊,把准备进来送水的弟子吓得一愣。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连珩又拿起碟子坐了过来,这一次将桂花酥乖巧地送进了陈成珏嘴里。

      “哇,好甜啊!连珩你尝尝,很好吃唉!”陈成珏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话音刚落,连珩一口咬住了他手上咬过的那块,“嗯,很好吃,下次我给你做。”陈成珏还没反应过来,忽听门口砰地一声,水盆落地的声音,“两位师兄对不起,师父让我来送水,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刚说完,那个人就落荒而逃,似是看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怎么了?”陈成珏好奇问道。

      “不知道,许是被烫着了。”连珩起身,脸红了大半,又专心做起窝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一个木制的小房子就出现在了三清居,连珩贴心地往里面铺了几层褥子,才将小狼崽们放了进去。

      躺在一旁的陈成珏忍不住感叹,“阿珩,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还会做木匠活儿?”

      “我原是燕国人,燕国擅长驯养猛兽,我学了些。”连珩冲着床上笑了笑。

      “阿珩,你笑得真好看。”陈成珏用手托着下巴看着连珩。

      “有多好看?”连珩问道。

      “嗯,怎么说呢,你是我见过笑得最好看的人,眼睛弯弯的,眼里好像有星星。”陈成珏若有所思道。

      “你别以为夸我,今晚就可以不上药。”连珩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要啊~阿珩我骨头都快被你搞断了,你可放过我吧!”陈成珏想起昨晚痛不欲生的正骨就浑身发麻,躺床求饶道。

      “不可以,你在此躺好了,我去找了师父回来再说,不许乱跑,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连珩叮嘱道,看着小鸡啄米瞎点头的陈成珏,就知道他不会听话,一出门顺手将屋子的门锁了,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忘乐宫,先忧殿。

      “师父,徒儿来迟了。”连珩一进门对着坐在桌前的陈故微微行礼道。

      “不妨事,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陈故放下笔,冲着门口笑道。

      “是。”连珩边说边走至桌前,接过陈故递过来的拜帖,打开一看是封请柬,请太华宫派人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

      “师父,四年前也收到过一封,我们今年要去吗?”连珩拿着请柬问道。

      “你师祖当年砍断栈桥,太华宫暂避江湖,如今已经二十四年了,现仙门迭起,争斗不断,四年前你年纪还小,现在是时候让你们出去正正风气了。”陈故缓缓道,拿起笔在拜帖上写了几个字。

      “是,弟子领命,这就回去收拾。”连珩行了行礼,回身欲走,但又折了回来,“师父,我想带上阿纵。”连珩跪地道。

      “为何啊,他生性顽劣,与你素来不和,你怎么?”陈故顿了顿笔,好奇道。

      “师父,我想带上他。”连珩头叩地继续道。

      “清疏,为师知你处事有方,但你总该给为师一个理由吧?”陈故续写道。

      “我会好好照顾他,将他丢在山上,我放心不下。”连珩抬起头,满脸真诚看着陈故。

      “好,好吧,那你一定护着他。”陈故摆了摆手,让连珩下去了,这两个人他越来越看不透、管不了了。

      “你收拾行李,三日后启程,有空带纵儿来找我。”陈故想起什么,对门口的连珩喊道。

      连珩一回到三清居就被门口的陈成珏绊了一跤,这人不知怎么在门口睡着了,连珩将他抱起轻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眼前熟睡的人。

      正此时,落霞峰,刻义堂。

      一个黑影在牌位前拜了三拜,然后转动案前的香炉,地下密室大开。

      “师姐,24年了,你别来无恙啊!”黑影跪在那密室仅有的牌位前,点了三炷香,摸着案前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温柔笑道。

      夜渐渐深了。

      第二日一大早,三清居又打得难舍难分。

      “让你把我锁在屋子里,我踢死你,连珩你别跑,别跑!”远远地就听见陈成珏气冲冲喊道。

      “你腿还没好,你先坐下。”连珩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面前张牙舞爪、颤颤巍巍的陈成珏。

      “你打是不打?”陈成珏气得将拐杖摔在了地上。

      “打打打,只用手好不好,你别乱走。”连珩像哄小孩子一样,走过去将地上的拐杖捡起来递到陈成珏手上,讨好道。

      “我让你锁我,不许动。”陈成珏拿起拐杖一下下抽在连珩身上。

      连珩倒也听话,说不动就真的不动,任陈成珏动手,脸上遮不住的笑意。

      两人玩闹了一整天,陈成珏觉得身上爽快很多,连腿也大好了。

      晚上,连珩扶着他一瘸一拐来了落霞峰。

      “连珩,你说师父找我做什么?这么晚了,明日还有早课呢!”陈成珏嘟囔着嘴,不情不愿道。

      “早课?原来你知道太华宫有早课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连珩爽朗笑道。

      “喂,你不要一整天损我好不好,我也是去上过早课的好不好!”陈成珏推推连珩,一脸嫌弃道。

      “什么时候?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连珩将他拉在怀里紧了紧。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陈成珏将他一把推开,气呼呼道。

      “别闹了,到了,你自己进去,我在这儿等你。”连珩稳了稳他,打开了门。

      陈成珏一进门,没看见一个人影,他盯着满屋的牌位,香火缭绕,熏得人头疼,他踉踉跄跄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以前常跟师父在此处修习心法,听了不少先祖们的英勇故事,陈成珏打心底里佩服陈家满门英烈。

      刚磕完头,看见陈故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边,他满身疲惫,看样子忙了一天。

      “师父。”陈成珏站起身走了过去。

      陈故也不说话,拉起他的手,缓缓打开了密室,领着他在暗道里走了一会儿,最后在一个牌位前站定。陈成珏一脸迷茫,不知所为何事,忽的暗室里大亮起来,原是陈故点了一盏灯。

      “纵儿,跪下。”陈故哑着嗓子,严肃道。

      陈成珏听到此话,乖乖跪在蒲团上,一抬头看见了牌位上的字“太华宫第三代家主陈师亲传弟子陈从玉之位”,一下子眼眶就湿润了。

      “纵儿,这是你娘的牌位。”陈故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缓缓道。

      “我娘是、是太华宫的人?”陈成珏压抑着哭腔问道。

      “你娘,是我师姐,太华宫百年来唯一一位女弟子。”陈故将陈成珏从蒲团上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又缓缓开了口,“24年前,权臣薛护火烧东宫、逼死太子,拥立幼帝,我师父受人之托,清君侧、斩奸佞,派你娘还有你陈烈师叔分别刺杀当时的两位奸臣。”

      陈成珏听着此话,感觉心被狠狠敲打着,默不作声,血流成河。

      “但是后来你娘在刺杀时被人发现,落下谷底,生死不明,只有你师叔回来了,但他回来之后就碰上弟子败坏门风,之后就神志不清了,我们所有人在王畿找了三个月,什么也没有,只找到了穿云剑,我师父回来后就闭了山门,对外宣布你娘死了。”

      “因你娘是女弟子,太华宫没有女弟子入刻义堂的传统,我就在此处凿了这间密室,日日供奉,不敢疏忽。”

      “六年前,太华宫整修,我整理住处时,找到了一封旧信,是你娘写来的,信上说她当年为人所救,一心报答,就追随恩人而去,后来生下了你,但她病入膏肓,希望我能带你回太华宫。”

      “可那封信晚了三年,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年,你也流落在外三年,我于是赶去泸沽将你带了回来。”陈故一字一句,如泣血泪。

      陈成珏咬着手,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抬起一双泪眼,“师父,所以、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师姐的儿子,你还会待我这么好吗?”

      陈故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陈成珏背过身,微微苦笑道:“师父,不知您发现没有,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试探您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所以我不守门规,不听教化,惹您,烦您,处处让您下不来台面,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您一点都不喜欢我这种人,还对我格外宽容呢?我觉得很害怕,就像您别有所图一样。”

      “所以您不知道,每次您罚我的时候我最开心,因为我知道了您的爱恶,我才能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这样您就不会再赶我走了,这些年我表面嚣张跋扈,实则内心诚惶诚恐。”陈成珏眼泪忽的坠地,他回身,盯着一旁不知所措的陈故。

      “师父,世人都说您清俊飘逸、待人谦敬有礼,您可知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俊逸神飞、精雅自持,成了九州最厉害的后生,成了您这般模样,梦里您对我也极好,我那时以为您是因为我乖巧懂事、恪守门规、宽容大度才喜欢我的。”

      “今日看来,您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我,无论我是牵线木偶还是无赖儿郎,您之所以对我网开一面,不过是看在我娘的情分上。从您把我救下的那一刻,我一直把您看成我的救世神灵,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陈成珏唇红齿白,肆无忌惮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陈故,道:“师父,陈纵谢您多年教养之恩,今生今世,永不相忘。”跪地叩头行礼,转身离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恋,只留下陈故一人怅然若失。

      真相总是伤人的。陈故知道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对陈成珏起初确实是爱屋及乌,但当陈成珏糯糯地叫他师父,趴在他背上撒娇耍赖时,陈故就知道,他爱这个孩子,即使没有师姐,他也会一心一意对这个孩子好,但这些都无从说出口了。

      连珩看着从刻义堂夺门而出的陈成珏,看着他满目泪痕地扑进自己怀里,听着他带着哭腔说:“阿珩,你带我走吧!你不是要去比武大会吗?你带我去吧!”连珩感觉心上一软,手足无措,只能不住地说:“好,我带你走,阿纵别哭,别哭!”

      连珩带着陈成珏离开了刻义堂,朝阳峰人多嘴杂,两人只能去落霞峰顶看日出,怀里的陈成珏早就哭累睡着了,梦中不停呓语:“师父,你骗人骗人。”一时眼泪又下来了。

      连珩替他擦了擦眼泪,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十二年了,才换得一朝软玉在怀,这世间的帐,哪能算得清呢,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天已经大亮了。

      三日期限已到。

      连珩收了收行李,阿祈刚生产、小狼崽还需哺育,只能留在山上,收来收去也不过两三件衣服,加上陈成珏的也才一整个包袱。

      陈成珏不愿待在山上,早早就在山下等候了,留连珩向众人辞别。陈故和连珩一同立在大殿上,数百子弟站在殿中,向两人行礼。

      “祝师兄比武夺魁、旗开得胜。”众人齐喊。

      “谢师父、谢诸位师弟,此行下山,连珩一定竭尽全力,还望大家在山上和睦相处,顺带替我照顾师父。”连珩欠身行礼,恭恭敬敬道。

      “清疏,此行下山,希望你多多费心照看纵儿,这把穿云剑是我珍藏之物,今日赠与纵儿,希望你帮我带到。”陈故敛了敛笑意,淡淡道。

      连珩接过剑背在身上,行了行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纵儿,师父错了,只望你一世平安。”陈故喃喃道,挥手遣散了众人。

      不知这一别,何时才会再见了。

      连珩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太华宫,多年前进山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梦十年,而今就要走了,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只希望还能有再相逢之日。

      陈成珏还在山下等着呢,连珩使了轻功就不见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上啦!
    普天同庆!
    趁着他傻骗他亲亲!
    以后就要结伴闯荡天涯啦!
    真想对阿珩说:衣(gan)冠(de)禽(piao)兽(liang)
    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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