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佳话儿

2、奈何

　　冥界鬼间，阴曹地府，轮回转世。
　　始于此，终于此，周而复始。

　　然而，也有来了，走不了的。

　　像穷凶极恶之徒，被黑白无常往地底这么一带，往无间地狱这么一锁，便永远坠在黑暗中，再无重见天日之时，这叫做，永世不得超生。

　　冥界有一河，叫忘川；
　　河上有一桥，唤奈何；
　　桥上还有一熬汤的老太婆，日日不停，夜夜不歇，那便是孟婆，熬的那汤，就是孟婆汤。

　　六道轮回，生死往复，来来回回总要渡这河，过这桥，喝这汤，于是乎，这忘川一带，便成了冥界最繁忙最热闹的地方。
　　在阳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在这阴间，有鬼的地方，就有传说……

　　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鬼魂众多，孟婆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她长年累月守在这桥头，倒也结交了不少不能轮回转世的孤魂野鬼，每天陪她说说话，聊聊天，日子便也不那么乏味。

　　小鬼阿金抱着双臂，懒散地倚靠在桥头，看着孟婆将一碗碗热乎的孟婆汤递给了摊子前或喜或忧，或怒或乐的过路鬼，他眼睛无意一瞟，竟看到不远处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来，本来十分无趣的脸上顿生了惊喜。

　　“呦！刘老三，今儿你怎么舍得出来了，这可有些时日没在这桥头见着你了。”
　　孟婆也循着阿金的目光朝不远处看去，看见来人却不由得惊讶，“老三你这是怎么了？腿怎么瘸了！”

　　刘老三好不容易上了桥，停在孟婆身边，丧气地摆手道：“嗨，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女鬼！”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游鬼都提起了兴致，可是脸上又有几分畏惧，大家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你又遇着她了？”

　　刘老三咽了咽唾沫，从孟婆的摊子上随便拿起一个空碗递到孟婆跟前，孟婆便顺手乘了勺汤给他，嘴里却嘟念：“诚然你如今早不记得什么前尘往事，可是也不能日日到我这白讨汤喝呀！”
　　刘老三只是讪讪地笑笑，将汤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这都是上个月的事了，我本来是想去阎王殿问问转世的事，这还没走进大门呢，就见那女鬼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冲进来，我一看就知道准是又有鬼要倒霉，果不其然，我就是那个倒霉鬼，你们说那么多鬼，她就偏偏盯上我了，无缘无故把我打了一顿，这不，转世的事没问成也就罢了，我这残魂也是养了一月才勉强能出来走走！”

　　众鬼听了都颇是同情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叫小明的小鬼说道：“鬼娘娘到底也不知道是何来头，本事大得很！无间地狱的断念锁锁不住她不说，连阎王爷也不能奈她何！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性情暴戾跋扈，整日欺凌弱小，真是苦了我们这些没有本事的孤魂野鬼！”
　　“是啊是啊！”旁边的小鬼都一齐应和，叫苦不迭。

　　“唉，要说惨，谁能比得过风云惨啊，”只听一鬼突然叹息道，“好好的小伙子，本来还可以有轮回转世的机会的，不成想不过因为生得俊俏了些，竟被那女鬼掳到了无间地狱，愣是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
　　“是啊，关键是这风云也是个性情刚烈的男儿，死活不从她，最后竟是成了她身边的跟班，你说就以那个女鬼那性子，天天侍奉着她，这风云得吃多少苦啊！”

　　“诶，对了，我前几日可是从无间地狱那听来些消息，也不知可不可靠！”孟婆每日接触的鬼最多，小道消息也听得多，其中不乏惊人的大秘密。

　　众鬼被吊起了胃口，都屏了呼吸，生怕错过什么大事。

　　“我听说那鬼娘娘要从良了！”

　　听了这话众鬼都十分沮丧地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她要能从良，那这世间便没有恶鬼了！”

　　“是真的，听说那女鬼有一天突然嚷嚷着想做人，可是阎王爷说了，无间地狱的鬼都罪孽深重，做不了人，那女鬼便说自己以后不做恶了，那阎王又说，她再不做恶，也罪行太深，赎不了，你们猜怎么着？”
　　“我猜……那女鬼肯定觉得亏，于是决定继续做个恶鬼，在这地府横行霸道！”
　　孟婆摇摇头，“不是！那女鬼啊，她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她在无间地狱张罗了一门生意。”
　　“生意？是什么样的生意？”
　　“她做起了代人复生的买卖！”

　　对于这事，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十分疑惑。
　　孟婆继续说道：“咱这阴间，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鬼，总有一两个有心愿未了，死得不甘心的，那女恶鬼招待的，就是这样的鬼。她仗着自己本事大，替那些心有不甘的鬼重新活一回，继续在阳间呆些年月，完成他们的心愿，条件就是在她重生的躯体上取一滴心头之血，听说这心头血，蕴含七情六欲的精华，等有了这七情六欲，她便能养全三魂六魄，就可以做人啦！”
　　“可是……”几个小鬼不解，“放着好好的鬼娘娘不做，她为怎么又想起去凡间做个凡人了？”
　　孟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呦！”听热闹的这几个鬼喜上眉梢，“不管她要做什么买卖，只要她能离开这阴间，那咱就能过安生日子咯！”

　　阎王殿上是千百年不变的阴沉晦暗，冰冷诡异。

　　殿上才上任不足千年的阎王爷还是青年模样，虽身着暗黑玄袍，脸却生得极白净，剑眉虎眼，英气逼人，只是举手投足间却隐有几分不羁。

　　专门在无间地狱司掌恶鬼的郁垒脚步匆匆地上了殿，对阎王跪拜行礼，“参见阎王殿下！”
　　“起来说话。”
　　“是。”郁垒站起身，正色道：“回陛下，无间地底那个女鬼……”
　　“又是那女鬼！”郁垒才开口说，阎王却已经因听到了这几个字而无奈叹气，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问道：“她又怎么了？”
　　“她在无间地底占了座山头，开了处府第，专门招揽怨鬼，说是要替他们复生。”
　　“哦？”阎王思索思索了一番，“看来，她还真想做人了？”
　　“可是无间地狱的恶鬼是不能转世的啊，陛下，您需拦住她才好。”

　　阎王嗤笑，“拦？她去了人间不正好还我冥界一个太平？我莫非是脑子坏掉了竟要去拦下她？”
　　“可是，只怕放她出去，会惹出祸端，到时候我们冥界，也是脱不了干系。”

　　阎王食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

　　虽说才上任不过千年，可是无间地底那女鬼的德行，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那女鬼生前事迹生死簿上全无记载，但是却是死在了极恶的九阴之地，一进地狱就被打进了永世不得超生的无间地底，算起来，也有足足三万年了……
　　无间地底，那是锤炼厉鬼恶魔的地方，恶鬼厮杀，严刑拷打，浑浊血腥，是六界最绝望的存在，这数万年熬下来，再纯良的秉性也磨没了。

　　阎王停了手上的动作，重重拍了下腿面，“罢了，不能什么都由着她！”

　　无间地狱本就暗无天日，又有鬼火四处飘荡，甚是骇人，只是唯独有一处山头，冷清寂静。
　　能让鬼火都绕着飘的地方，只有一个原因，不用细想，定是那女恶鬼所在。

　　鬼娘娘占的这座山头，名唤断命山，断命山下有个山洞，崎岖幽深，阴森诡异，叫做断命洞，而念水的娘娘府，便建在这座洞中。

　　此时娘娘府的正殿上，石壁上有几束小小的烛光浮动跳跃，照在这偌大的山洞中却依旧阴沉，惊悚。
　　殿正中有一张石桌，上面东倒西歪地放着些酒壶茶碗，一片狼藉。
　　传言中的那个恶鬼正慵懒地斜靠在一张石榻上，百无聊赖地喝着浊酒。

　　她穿着很是简单，周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简单的素白衣袍，白皙的双脚更是连双鞋都不穿，全身唯一的装点，便是她发间一支做工十分简单的红晶发簪，那发簪虽瞧着简单，却是光泽亮丽，极有韵味，墨黑发丝如水倾斜，更添妩媚。

　　可是那乌黑的发下，却只能看见半张脸，这半张脸甚是白皙水嫩，虽只有半张，却也能看出眼若桃花，眉如柳叶，唇似樱桃，是极美的一张芙蓉面。只是另外半张脸，却严严实实遮了个金面罩，什么也看不出。

　　女鬼眼神微显迷蒙，看样子，已是喝了不少时候，她眼睛半睁不睁地瞥了眼石榻旁静静立着的青年，嘴角露出一丝不羁的笑意，口齿不清地嘟囔道：“风云，要我说，这整个冥界的鬼，数你最聪明，也数你最识时务，简直是前无古鬼，后无来者！”

　　风云自然知道她是喝多了，却也不理会，只是颇为正经地回道：“娘娘过奖了。”

　　女鬼手一挥，口齿不清道：“哪里过奖？哪里过奖！你就说，别的鬼都怕我，对我避之不及，就只有你，自己跑到无间地狱来投靠我，这是何等英明的举动！”

　　风云撇撇嘴没再说话。
　　自己生前好歹也是个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的大将军，而当年竟然生生被一个女鬼给掳了来，还差点被强娶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想到自己这一世英明就这么被毁了，他只觉自己没脸再做人，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这无间地狱留了下来，不再转世做人，转眼百余年已过，如今女鬼硬说自己当年那是主动投靠她，风云想了想，也罢，就当自己当年被迫英明了一把吧！

　　“你这府第倒是建得不错，比我那阎王殿虽是小了点，但在这冥界，如此像样的住所委实不多见。”阎王人还没踏进殿，声音却早已传来。